他可以用最柔和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他可以用最优美的姿态去做最肮脏的交易,他可以用最淡然的神情去讲述最痛苦的回忆。他从前的善解人意都不见了,他也可以轻易挑开别人最痛的伤疤,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上一大把盐。他还有着天使一样的光环,却做着令恶魔都生畏的事情。
怡光已不知如何去面对他,过往的一切都被推翻,他曾经给予自己的温柔,在自己伤心时靠过来的肩膀,在自己要死的时候温暖的怀抱,在自己最孤单失意时的微笑,仿佛都是一场镜花水月,都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只有现在,口口声声地对自己说着报仇的人,才是真正的东皓焱。
东皓焱看着她失神的样子,眼里闪过异样,把笔塞到她的手里,说:"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怡光,就算你爸爸真的死了,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身体机能衰竭,李医生不会承担任何责任。所以,他并不介意现在就宣判你爸爸的死亡。"
怡光的手用力握紧了黑色签字笔,然后她什么都没有说,飞快地在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从此以后,她一无所有。
东皓焱收回文件,淡淡地说了句:"如果有时间,就考虑一下我们离婚的事情吧。"仿佛就是从这一刻起,他终于可以褪下所有的伪装,做回真正的自己。不必再强颜欢笑,不必再假装慈悲。硬朗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黑色的眼眸越发像深渊一样。他转身离开,如帝国的国王。
怡光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几乎要连骨头都捏碎。她忽然冲了上去,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她用胳膊挡在中间,把手里的小塑料袋给他看:"这个,是不是那个女人的?"
东皓焱知道这肯定是金沐雪搞的鬼,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怎么,有问题吗?"
怡光的脸色苍白如纸,雪白的胳膊因电梯门的碰撞而起了青紫的痕迹。她缓缓抽回手,说:"是为了她,才离婚的吗?"
东皓焱冷冷地笑了笑,说:"怡光,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天真了?不要忘了,你是韩章国的女儿,我怎么会真心地爱上你?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现在戏已经演完了,韩怡光,你该醒醒了。"他按下按钮,电梯门合上,将脸色难看的怡光关在门外。
这次怡光没有再去拦他,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发丝,而后将它抛在地上,对着电梯大喊:"东皓焱,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在我真正爱上你的时候,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看了一眼红灯还在闪烁的病房,毅然进了电梯,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被人欺骗,不管如何,总要找他讨回个公道。
天色迅速阴沉下来,一道道白光在乌云上空闪烁,仿佛巨大天幕里撕裂的伤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将街上行走的人都吓得瑟缩了一下。
怡光追到楼下的时候,大雨已经倾盆而下,比之前遇到的几场暴雨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发动车子,红色奔驰像燃烧的火焰一般在路上飞驰。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决绝的恨意,她注视着水花飞溅的路面,如果东皓焱在她面前,这次她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地就撞上去。就算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就这样逍遥法外!
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怡光咬紧了牙关,泪还是不住地滚落下来,因为心里的疼痛连身体都颤抖起来。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一只手,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不是个喜欢哭泣的人,况且现在哭泣毫无用处。她只是很难过,很愤怒。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一秒钟前还对自己倍加呵护的丈夫,怎么转眼就会成了多年的仇人?曾经把她捧在掌心里追捧的人,为什么转过身就把她像垃圾一样踢开?
这已经不仅仅是爱情的事,更是尊严的事。她绝对不会这样屈服,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屈服。
迷蒙的雨幕中早已看不见东皓焱的车子,怡光也不知自己该开到什么地方。是公司,还是他们的家?不,那不是她的家!脑海里不觉又浮现出昨天晚上他抛下自己离开的事,心中越发疼的像有刀子在乱割。她用力踩下油门,超越了前方的车子,引来一片惊慌的鸣笛声。
怡光现在什么也不想管,她只想找到东皓焱。期间韩怡静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她挂断,她不停地拨打着东皓焱的电话,前几次没人接,后来终于接通,他在那边冷冷地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怡光什么也不说,只问:"你在哪里?"
东皓焱不耐烦地说:"回家的路上,对了,记得来把你的东西带走。我这里可不是收容所。"
怡光没有听他说完,因为她已经看到了他的车牌号。因为雨太大,所以他并没有开的特别快,而且他没有想到怡光会不要命地追上来,按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医院陪韩章国不是吗?
东皓焱才挂了电话,就从倒车镜里看到后面一辆车打着强光冲了上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尾已经遭遇了剧烈的撞击。眼前顿时变得模糊一片,手里的方向盘也失去了控制。
于是,在倾盆大雨中,所有人都看到了,一辆红色奔驰发疯一般地撞击着前面的法拉利。碰撞的巨响以及车轮与地面发出的尖锐摩擦声,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胆战心惊。若不是因为周围没有摄像机,还真会有人以为这是在拍动作大片呢。
怡光已经红了眼睛,她满脑子只想着报仇,她不要放过东皓焱。即便安全气囊弹出来遮住了视线,她的脚也不肯离开油门,一直踩到底。两车的轮胎与地面剧烈地摩擦着,一直上了高架桥,撞到了护栏上才停了下来。
撞击擦出的火花甚至比闪电还耀眼,怡光看到那迸溅出的火星,眼前渐渐黑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从变形的车里抢救出来,正被固定在担架上。
她四处搜寻,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东皓焱。他伤的并不重,只是有些擦伤,额头的血流下来,很快被大雨冲掉。有人拿伞给他,他没有接,一步步走过来,浑身都已湿透。
怡光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医生按住。她想大喊,但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她用尽力气尖叫着,医生赶紧让护士来给她注射镇定剂。
东皓焱走到她身边,拨开她额前的乱发,擦干她脸上的血迹,忽然微笑着说:"怡光,你是要学我吗?第一次的车祸,是我早就安排好的。只不过我不会像你这么傻,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怡光,就算你死了,你爸爸欠我的,我也会让你妹妹来还,除非你杀了我。"
怡光死死地咬住嘴唇,他微笑着的脸忽然幻化成为地狱的恶魔,面目狰狞地向她伸出双手,要扼住她的脖子。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好想狠狠地打他几个巴掌,她再也不想看到他这张脸。
手臂上一阵刺痛,护士将药剂缓缓注射进血管。怡光的神智渐渐昏沉,终于闭上了眼睛。
有交警过来询问,东皓焱只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我认识她,我们私了。"
因为肇事者是怡光,交警目前无法做处置,只能先把车拖走。东皓焱看着地上晕开的大片血迹,想起怡光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彻骨恨意的目光,身子不觉踉跄了一下,就被一个小护士扶住:"先生,你还好吧?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东皓焱摇了摇头,却看到那小护士吃惊地跳了起来,指着他说:"你,你不是东皓焱吗?刚刚那个……"
"是我妻子。"东皓焱平静地回答。
小护士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她根本就不敢相信,前几日秀恩爱秀得人牙痒痒的一对金童玉女,今天居然会在马路上上演这么一出生死大战。
一阵镁光灯忽然闪烁起来,记者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黑压压的一群都在往这边挤。就算是下着这样大的雨,嗅到了诡异气息的记者们还是不会放过任何有价值的新闻。东皓焱对所有的问题都沉默不语,只是最后眼底泛起冰冷的笑意。怡光,本来还在头疼找什么借口与你离婚,现在倒好了,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卓航很快开车来接他,并递给他毛巾擦身上的雨水,然后问:"总裁,这是怎么了?"
东皓焱一边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冷冷地说:"没什么,不过是发疯的女人罢了。对了,这几日先对外封锁徽煌集团人事变动的消息,等我处理好车祸的事情再说。"
卓航点了点头,厚厚镜片下的目光里透出狡诈的光,他问:"总裁,那我……"
东皓焱说:"你的办公室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上任。但你要明白,如果我听到一点不利的评论,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卓航连连说:"好好。"但一张脸上已满是鄙夷。不过是靠女人上位的臭小子,你有什么可骄傲的!但是转过头来的时候又是一脸恭顺:"那总裁现在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