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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第1页)

菊芳听见外头动静,忙跑出来查看,正听见春杏跟柳氏说的,吓得她急忙同柳氏辩解:“太太别听这蹄子胡言乱语污蔑我们姨奶奶,姨奶奶才不是那个意思。”春杏吓得哭起来,看了秦穆菲一眼,辩白道:“我,我不敢在太太跟前扯谎的呀。”她虽是秦穆菲派给吕姨娘的人,可也没敢在柳氏跟前胡乱污蔑吕姨娘,昨儿晚上,吕姨娘听人说了柳氏骂刘铎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哪还忍得住,同刘铎大吵大闹起来,刘铎见吕姨娘不知轻重的派他母亲的不是,也动了气,骂了她几句,身上就见了红。柳氏虽是长辈,却是个经不住事的,一时竟被春杏的话唬住了,她怕孩子因她的话有个好歹,忙转头去看康氏,康氏心里计较了个大概,教她道:“你是婆婆,莫要先慌了神,先进去看看她,别提昨儿的事,在铎儿面前,顺着她安抚几句,再赏些吃食就出来。”柳氏听了康氏的话,定了定心神,进了东厢,她这边刚一进去,康氏就拉了脸,悄声对秦穆菲训道:“你何苦容不下她。”秦穆菲一脸正气:“太太明鉴,她自个儿心虚,这才惹恼了大爷,连轻重都不分了,敢挑婆婆的不是,依我看,大爷骂她还是轻的。”“你莫要跟我装,她有这些那些不是,你呢?你就清白了?你这个年下给她使了多少绊子,打量我不知道么,她家亲戚上门,你给她没脸,年节的礼,你给她来虚的,府里应酬也从不叫她,穆儿,她不是那起子没名没分的妾,且不说铎儿喜欢她,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刘家的骨肉,穆儿,你外祖母没教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么,万事留一线,莫要将人赶尽杀绝,你这样拿慢刀子磨她,可是大家小姐的做派?”秦穆菲默不作声。康氏又道:“穆儿,听姨妈一句劝,你磋磨的她也够了,别在她身上使心思了,没得叫你们夫妻感情生分了,趁着铎儿对你还心怀愧疚,好生过日子,你有姨妈替你撑腰,有东哥儿,还有平儿帮你,她在这府里绝迹翻不出浪来,放手吧。”听了康氏的话,秦穆菲悲从中来,她原也是千金小姐,也像王墨染一样不谙世事,她怎不知,沈老太太教她为人处世,教她管家理事,是叫她做贤妻良母过好日子的,可她却将全副心思都花在了为难他丈夫的宠妾上,怎不叫人唏嘘。穆菲没忍住,眼里转出两行热泪:“姨妈,我心里难受,我一心为了这个家,可大爷却这般待我,叫我怎么甘心。”妻有妻的难,妾有妾的苦。这一遭过后,柳氏恼了吕姨娘,任刘铎从中说尽好话,柳氏也没给吕姨娘半分好颜色,只嘱咐她好生养胎,别再听外头的闲话。吕姨娘听菊芳说,太太知道了她是因何才闹这一出,吓得不知如何,又恼了春杏说嘴,吵着要发落了她,被菊芳生生压下道:“姨奶奶快消停消停吧,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太太头疼的都睡不着觉了,奶奶再不安生,怕是连大爷都不待见奶奶了。”“没她们这般作践人的,原也知道是大奶奶要整治我,叫下人故意说给我听,我也打着十分的小心,可,可纵是太太气急了说的话,又怎知不是真心,什么叫“咱们院子里闹的不像样”,还有什么“大奶奶好说话”,“平儿和宋姐姐是美人胚子”,这一声声一句句,可不就是说我呢,菊芳,我怀的是太太的孙子呀,可连太太都不把我当自家人待,叫我怎不寒心。”菊芳恨不能缝住她的嘴:“求求奶奶了,快别说了,你也说了,太太是气极了才那样骂大爷的,你怎就当了真,还巴巴去质问大爷,奶奶你自己说,你当着大爷的面儿派太太的不是,可不是昏了头了。”见吕姨娘冷静下来,菊芳又劝道:“说句不该说的,奶奶失算,当初就不该闹着挪进府里来,奶奶好容易有了身子,等孩子生下来,还愁早晚进不来么,不说钟毓馆的顾姨娘把孩子养到四岁都给接进来了,现放着昨儿来闹事那娼妇的例,不也叫进来了,府里长辈看重子嗣,奶奶当初真该等着大奶奶从扬州回来,等长辈做主再挪进来,大奶奶也就没那么大的气了,如今倒好,闹得今日这般没脸。”吕姨娘早醒悟过来,她之前一直以为,凭着刘铎的宠爱,她又怀了孩子,就能进刘府,同秦穆菲分庭抗礼,可这半年来,她深深体会到,爷们的宠爱算什么,妾室再得脸也越不过妻子去,正室稍一整治,妾室那是爬都爬不起来,她原也能嫁给体面人作妻,却贪恋刘家富贵,与人为妾,既做了妾,又不甘心屈于人下,她想要的体面尊重,刘铎一样都没能给她。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秦穆菲对她生了戒心,处处孤立着她,刘铎虽喜欢她,可也不会为了她得罪正室和府里长辈,当初踌躇满志而来,一心想着,即便做妾,也要做个最体面的贵妾,如今哪还看得到出路,只希望自己肚子争气些,生个儿子才好。刘铎虽知穆菲没安好心,叫下人在他母亲跟前说嘴,可也怪吕姨娘多事,没事瞎打听,又没轻重的怨怪柳氏没把她当回事,可不真就应了柳氏骂他的话,他院子里没一个省心的。他心里烦闷,便去了前头花房,正瞧见刘钏独自一人在那儿喝闷酒,身边一唱曲儿的戏子伺候着,口中吟吟唱着春花秋月。刘铎腹诽,这小子,媳妇都回娘家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听曲儿呢,也不怕长辈听见,再打他一顿。他走过去,摆手遣退了小戏子,道:“家里的戏子可没二弟新娶的姑娘唱的好。”刘钏心中苦闷,冷笑道:“大哥定也觉得她是个暗娼,瞧不起她吧。”说完,冲身边小厮喊道:“叫你们去请钰二爷来,怎么这半天了,还没请来。”小厮忙道:“二爷别急,已经去钟毓馆请了。”刘钏拿起酒壶给刘铎斟了杯酒,道:“大哥不懂,可二哥最知道外头的事,他必能知我的心,一会他来了,你叫他说与你听。”兄弟二人直吃了一坛子的解闷酒,才等到刘钰来。刘钏一把拉住刘钰,劈头就问:“二哥你说,你来跟大哥说,如儿是不是卖艺不卖身,她一首曲子名满东京,她是不是个才女,我朝女子,有几人能有她那般才情,你快告诉大哥,她不是巷子里的暗娼,不过因她会填词作曲,酷爱音律,便要背负那样的名声,天道不公啊。”刘钰原要陪着若芯下棋,却被刘钏喊了来,心里直没好气,敷衍道:“是,没人看轻她,她是才女,二叔不是已经应允,叫她进府养胎了。”刘钏又给刘钰斟酒,拿杯子碰了碰,凄凄然道:“可她不肯进府,墨儿也走了,我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说着,竟端起了酒坛子,咕咚两口灌进了肚里:“是我没造化,也没二位哥哥的好福气,找的嫂子都跟亲姐妹似的。”刘铎撇他一眼,想起他院子里的糟心事就想恼,道:“亲姐妹个鬼,面上和气,背地里恨不能掐起来,她们闹不打紧,竟还把母亲牵扯进来,回头爹知道了,少不得寻我的错处。”刘钰晚上一回来,就听若芯巴巴同他说,说吕姨娘白日闹了一回事,他一时诧异,扯住若芯问,怎就突然对府上闲事上了心,哪知那死女人说,大太太被二太太缠了一整天,没功夫骂她了。刘铎瞥见刘钰脸上的伤,因问:“你这脸怎么回事,谁给你挠的?这是多大的仇,脸都肿了。”刘钰摸了摸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额那什么”刚想编个由头含混过去,可一想到这等丑事,府里奴才哪有不传扬的,故而没扯谎,讪讪道:“房里那个使性子,跟爷置气,拿簪子戳的。”说完也颇觉气闷,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他被若芯撕打时,也没多想,过后才觉不妥,那女人戳哪儿不好,专往他脸上招呼,奴才们笑话他也就罢了,可出门办事,带着一脸的伤,着实不太方便。刘铎不免笑话他:“天道好轮回,你小子也有今日。”刘钰逞能道:“要不是她有身子,爷不敢碰她”刘钏醉笑着打断他:“小嫂子这是报仇来了,如今有老爷和肚里的孩子撑腰,二哥当初怎么作践人家的,可不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么。”刘钰也笑道:“你这是要给她打抱不平么?知道二弟素喜怜香惜玉,左一个才女右一个才女,又端着敬着哄着捧着,爷只纳闷,你在翰林院跟一帮老酸儒讲经论道还不够,回来还同家里女人说,你不烦么。”府里无人不知,刘钏对王墨染那是出了名的恭敬有礼,宠爱有加,万事无有不依的,连句厉害话都不敢多说。刘钏辩解道:“你们哪里省的,女儿家最是心思细腻,讲出来的道理也别出心裁,自有一番滋味在里头,疼还来不及,哪能像二哥那般,一不高兴了就随意打骂,这也就是若芯姑娘性子好,能忍让二哥,换了那阴毒的,给你使手段,二哥你哭都来不及。”王家该是看上了他疼女人这项好处,才把女儿嫁与他的吧。刘铎不以为然,道:“女人哪能纵着,真迁就起来,就敢爬倒你头上去,依我说,钏儿你就是太惯着她们了,你媳妇回娘家也就罢了,到底是正室大娘子,使些性子自有娘家人哄劝,那李姑娘是怎么回事,闹了一遭又摆架子不进来,当咱们刘府是什么地儿,岂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刘钏摆摆手,又吃了一杯酒道:“你们都不知她为人,她如今有了身子,我自会劝她进来,不叫她孤身在外。”刘铎瞥了刘钏一眼,转头见刘钰也一脸不解的看着刘钏,心道,他这弟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这般纵着女人,岂非要家宅不宁,他给刘钰使眼色,想叫他说两句,再劝一劝刘钏,却见刘钰无奈摇头,只拿起酒杯同二人碰了碰,一杯一杯的仰头喝下。刘铎叹了口气,也觉多说无益,同刘钰刘钏一同吃起酒来,酒过三巡,几人尚不尽兴,又招呼小厮去取酒。

小厮前后抱了十几坛子桂花酒,被这三位爷吃了个干净,再不敢去取了,忙叫身边小幺去喊人,给这三个祖宗弄回各自院里去。田七同他身边小幺,架着刘钰回钟毓馆,路上,听刘钰醉着嘟囔着:“你们哪知我心里苦我自来也不知她想要什么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老子心都掏出来给她她还惦记着别人满府里都说老子作践她打她她打爷时怎没人说她那是往死了打啊她专往爷心上打……”作者有话说:各房各院的主子忧愁烦闷,下人们反热闹起来。因才刚过了年节,府里没事做,各房下人便三三两两的凑到一处,吃酒赌钱,闲话嚼舌。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说林湘园的丑事的,有说梅香谢的闲话的,各色不一,传的最热闹的当属钟毓馆,说钰二爷因被误会,叫顾姨娘戳的挂了相,虽是个笑话儿,却比话本子还有趣儿,一时之间人尽皆知,连若芯泼醋骂刘钰的话,下人们都学的有模有样,府里人茶余饭后聊的都是这事,竟把林湘园的二爷纳娼做妾的丑事都盖了过去。康氏少不得训斥若芯一回,若芯自不敢辩驳,只恭敬听着,听的她都站不住了,康氏才放她回去。她从长春馆出来,才刚走到钟毓馆门口,就见一妇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扑通跪到了她面前:“奶奶。”吓了若芯一跳,她忙往后退了退,问身边人:“这是谁?”紫嫣护住她,看了看下跪之人,回道:“是赖儿的媳妇儿。”见这妇人没个规矩,紫嫣斥道:“作死啊,急赤白脸的就往奶奶跟前闯,谁带的你?懂不懂规矩?”那赖儿媳妇唤作桃花,对着若芯磕头:“求奶奶的恩典,那该死的说嘴现世报,惹了二爷,叫二爷打了一顿,说不叫他再到奶奶跟前当差,家里头指着他的月钱过日子呢,奶奶,奶奶看在长生嫂子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若芯指了指身旁秋桐:“去扶她起来,她有身子。”秋桐一脸不愿,奈何若芯指了她,不得已走过去,扶起了桃花。若芯问:“他做了什么惹二爷生气?”原是那天赖儿同人吃酒,高谈阔论时,好死不死的被刘钰听见了。“我们奶奶可是爷心尖子上的人,莫说奶奶误会了爷,就是二人真恼起来,奶奶拿簪子戳了爷,二爷也绝不会埋怨奶奶一句,不但不埋怨,还得哄着我们奶奶高兴……”刘钰早料到那一遭过后,府里难免议论他,可真亲耳听了,又怎能不恼。看着赖儿那小人得志的张狂模样,刘钰气不打一处来,心说:好个奴才,敢往老子枪口上撞,真活腻歪了,若芯性子软,惯得你们没了王法,今儿爷一要替她管教管教你们,二要拿个人开刀,叫这府里人知道,老子虽不敢动她,可还是这府里头一号的主子,便杀鸡儆猴,叫人将赖儿捆了,拖去打了二十板子,又革了差事。桃花一五一十将这事说了。若芯一听,暗笑刘钰幼稚,心道,这位爷闲着没事,又跟她使性子闹气呢,桃花虽没说清赖儿到底说了什么惹了刘钰,可她也猜了个大概,不由埋怨道:“我瞧着他一直就是这样不小心,你时常也不知劝着他些,如今可不是撞到了枪口上了么,他惹谁不好,去惹二爷,爷什么性子,府里没有不知道的,绕着他走还不及,如今怎样,见我好说话,又怀着身子,便无法无天起来,这样口无遮拦,我用不起他,叫他另谋出路吧。”桃花一时慌了,扑上去又跪下求:“奶奶,求奶奶可怜。”若芯撇开她,回了钟毓馆,似是铁了心,不想管这事。刘钰晚上回来,还以为若芯会为赖儿那混账求情,不想,二人都躺床上睡了,若芯也没开口。方才回府时小厮就报了刘钰,说赖儿媳妇求到了奶奶跟前,他面儿上冷笑,心里却盘算起来,这女人心软,必经不住那妇人磨,少不得替那小子求情,等她开口时,他必要再骂她一回,好提醒她,叫她别忘了当初是怎么冤枉他的,也好借机亲热亲热,不想,这都要睡了,也没听若芯说上一句。刘钰心里搁不住事,忍不住问:“你没有事要跟爷说吗?”若芯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说话,转了个身。“什么事?”刘钰无语。若芯又转回来:“爷是说赖儿的事吗?他得罪了二爷,赶出去正好,才不要替他说话。”轻飘飘一句,把刘钰备好了要骂她的话全堵了回去。他叫她堵的难受,没事找事道:“你躺好,别转来转去的,你再压着我儿子。”若芯不由轻声嗤笑,撇撇嘴道:“你这么大声,才是要吓着孩子呢。”“还敢同爷顶嘴,那日大哥训诫我和钏儿,莫要太惯着你们了,没的纵的不像样,将来都能骑到爷头上来。”若芯又一哂,这才往他身上靠过去,哄他道:“爷,若芯知错了,是我不好,拿簪子戳了爷的脸,叫府里下人非议二爷,可太太已经训斥我了,看我肚里孩子的面儿,二爷别再跟我使气了,爷瞧着我身边儿谁不顺眼,全都发落了出气,我绝不多说一句,只别把他们撵出府去,也是给我们的孩子积德,好不好?”刘钰冷笑一声,搂住她狠狠亲了亲:“你都把孩子搬出来了,爷能说什么,你就是爷的克星,怎就又着了你的道儿。”若芯笑了笑,偎在他胸口上沉沉睡去。第二日,果见赖儿又回来当差,跪在若芯面前指天指地的剖心表白,说他再不敢张狂大意给奶奶丢脸了,若芯没精神搭理他,只叫紫嫣狠狠斥了他一回,不再话下。——刘钏负荆请罪,恭敬跪在岳父岳母面前赌咒发誓说会待墨染好,才把王墨染接回来。李如是倒是个懂事的姑娘,王墨染不回来,她也不肯收拾东西进府。林湘园冷清了好几天,才有主子回来。王墨染回府后,先去给公婆请安。“老爷,太太,家里老太太想我,就在娘家多住了几天,没能早回来,还请老爷太太见谅。”柳氏见小儿媳妇终于回来了,心里石头重重落了地,哪还敢怪她拖着肚子走了这许多天,只满心欢喜的拉住她问长问短。墨染道:“太太,家里老太太总说墨儿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几日媳妇在家也自省了,二爷纳妾原就该妾身亲自张罗,奈何我伺候不周,没察觉爷的心思,叫家里闹出事来,都是我的错。”刘闵见媳妇懂事,道:“你是个好孩子,是这孽障干了那没脸的事,不与你相干。”王墨染拖着笨重身子来给长辈请安,原也是个幌子,她没再同公婆客气,直接说道:“爷身边儿该有几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才是,不如把落秋抬了姨娘,别叫二爷后院冷清,落秋的为人太太也是知道的,极妥帖周到。”刘闵和柳氏听出这媳妇前来请安的意思。虽说他们对王家心有愧疚,可府上有府上的规矩,妾室没生孩子之前是不能抬姨娘的,即便生了孩子,若主君主母公婆不喜,将孩子抱养到别处,也做不了姨奶奶,除非像周姨娘那样,伺候了十几年,论功行赏封了姨娘,可落秋还这样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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