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肿的眼眶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衣冠冢前,他割下一缕头发放入包裹,怔怔的站着,然后缓慢用泥土掩埋。
他的一生被活活割裂成了三段,他不再是少君,也不是大福,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该在哪里的人。
谢阁砚的面前是全村人的新坟,黑压压的一片,数量多的叫人心惊。
“唔,有点不太吉利,但是你一力要求,那就写吧!”救下他的仙人顾三树扔了把刻刀给他。
谢阁砚僵硬的动了,拿着刀一点一点生涩的写自己的名字。
——村中人,大福之墓。
他一边写,一边回忆这场突然的变故。
本以为深陷黑暗,却在至暗时嗅到了一点竹叶的清香。
————顾三树其实算不上多好看,但他的举手投足间尽显少年侠气,笑起来令人心中跳动,十分具有感染力。
他蹲在地上,用手扒拉地上的石子,很快又被旁边的一棵草吸引,看的出神。
等到谢阁砚处理完一切事物后,他才随口道:“你看这棵草长得像什么?”
谢阁砚眼神微动。天际将黑,草也摇摇晃晃的像一个黑色张牙舞爪的影子,他想了想,说:“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哎!”
顾三树起身给他脑袋狠狠拍了一下,大声道:“恭喜你猜错啦!”
可是这草长得本无规律,谢阁砚委屈,“那你觉得像什么?”
顾三树负手而立,“像一个大鸡腿子。”
他拍拍袖子,说:“走吧,哥请你吃鸡腿去。”
谢阁砚吸吸鼻子,一语不发的跟上了。
“大福……诶!”顾三树本想叫他,但思及人家刚刚已经把那个名字连同过去都埋了,这会再提伤心事不太好,又改口道:“贤弟怎么称呼?”
他张了张口,却一片沉默,好一会才小声说了句“我现在没有名字了。”
顾三树最看不得小孩这样,于是圣父心大发,一把拦过他的肩膀。
“名字嘛,不过一个称呼,这样,我帮你想一个。”顾三树身体前倾靠在他的面前,呼吸间,淡淡的竹香让他的心稍稍缓和。
“我前桌最近老在找我帮她背课文,我寻思着《听雨》里面有一句不错。”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不如你就叫阁雁吧。”
谢阁砚抬眼望着与他直视,眼神交错间,晶莹一片。
“不行不行,大雁的雁有点像女孩名呢,不如改成砚台的‘砚’。”
顾三树一把抓过他的手,在谢阁砚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了“阁砚。”
“阁……砚。阁砚……”他轻声反复念着那两个字,被弓惊起的落羽摇摇晃晃,在这一刻才找到了停歇之处。
“阁砚……”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去酒楼的路上,顾三树问他。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
他们俩一前一后,顾三树本想拉着谢阁砚,但对方死犟不好意思牵,顾三树怕街上人多把人弄丢,就给他找了根粗绳子,一人牵着一端,边走边聊天。
“我跟你说啊,你一直往南走,会遇到一片连绵的山峰,山脚下住了很多很多居民,在一个月后的月中,我的宗门会在那里开收弟子,如果你无处可去的话,欢迎来复方门找我哦!”
“……”
他说了很多话,但是时至今日谢阁砚已经记不太清了。
就这样,那个热烈开朗的人,把自己的归处分享给了谢阁砚。
——流落各处,被四面追杀,筚路蓝缕之夜,谢阁砚回忆这个晚上。
——他一生都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