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一噎。
天下是天子的,不论太子盈还是少公子如意继位,他们也都还是王。
可他们如今身在陈县,楚王手握刀俎。为了天子的天下,提出疑义,把自己的脑袋伸给楚王砍,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外舅所言也不尽然。”英布忽有所悟,“楚王尽掌陈县兵马,陈县确是楚王的陈县。”
一旦天子山陵崩,若遗诏真为立公子如意……吕皇后及太子盈又占着宗法,不论是谁继位那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天子之天下?
未必!
英布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两位大王,我家大王有请。”更打两声,便有人来请。
英布、吴芮也不迟疑,跟着到了地方,其中已经有三人坐定,韩王信、梁王彭越……楚王韩信。英布心中燃起了一种久违的兴奋,从今以后,天下的形势……当变了。
汉六年十二月,陛下驾崩,赵王张敖弑君,夷其父族、母族,赵后鲁元公主废为庶人,皇帝遗诏废吕皇后、废太子盈,立戚姬为后,以公子如意为太子,嗣皇帝位。
栎阳,吕皇后惊闻先帝驾崩的噩耗和遗诏以后,放声大笑,笑止而泪落,一剑便斩了来使。
长剑还滴着血,吕雉犹自不顾,风风火火奔着戚姬的宫室去了,不多时,才听闻戚姬、公子如意被人护送出宫去了。
吕雉面色阴沉,命人封锁宫闱,先找来伯兄吕泽,又召集诸大臣,叫人赶紧将太子找来。太子刘盈见母亲手持一柄染血青锋,杀气腾腾将他搂在怀里,刘盈被攥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几乎是恐惧地看着震怒的母亲。
吕雉一言不发,携着刘盈踏上议事的宫室,踏上丹陛,一直等到匆匆赶来的群臣,吕雉高声道:“皇帝驾崩了!”
还不待群臣反应过来,这中年妇人又冷冷道:“楚王韩信、韩王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长沙王吴芮狼子野心,谋害皇帝,制伪诏,操纵废立,密谋造反!”
“今太子继位——”
她将儿子亲手放在了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上,目光凶戾地扫视着群臣,即便有人心中有不同意见,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吕泽也不敢妄动:“有敢附逆者,杀!”
吕太后命其伯兄吕泽为大将军,追杀戚姬母子并诸戚,随后着手讨伐叛。
然而赵王弑君,鲁元公主被废,吕太后和皇帝得位不正的谣言还是在各地不胫而走。因吕太后清算殷氏,其商行的符券已一文不值,关中黔首有大半没了饭吃,吕太后不得不动用府库暂时赈济灾民,然而也只是杯水车薪,仅仅三日,饿死在街头的黔首不下三百人。
吕太后不得不学先帝,打开方便之门,命关中黔首不必关传,前往巴蜀乞食。
然而不久后,噩耗传来,巴蜀二郡賨人在范目等率领下作乱,封锁了关中入巴蜀的米仓、金牛两道上的关口,两道都在崇山峻岭之间,关口地势险要,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吕太后大怒,随即又收到了更可怕的噩耗——
诸王以楚王韩信为首,声称吕氏谋权篡位,弑君枉上,霍乱朝纲,打着为公子如意报仇的旗号,楚国便起兵攻占琅邪、临淄,与梁国平分济北,韩攻河内,淮南王取南阳,长沙王……没什么动作,既没有起兵略地,也不曾助汉平乱。
闽越受吕太后、汉帝之命攻楚,国内空虚之际,却被南越伺机攻打,损兵折将,不得不回援国内。
汉国四处起火,吕太后、皇帝、萧相国、吕大将军一时焦头烂额。
“诸君以为该当如何?”
如今几国作乱,该打谁,该不打谁,该先打谁,该后打谁,吕雉心中都没有一个底。
“臣以为,应当先找人联合赵相国……”
“先帝为赵王所害,你还要找赵相!”
说话的人显然没领会到吕太后先前那些话里的真意,明晃晃跳出来正撞上枪口。
吕雉冷冷一笑:“试想赵王是皇帝的子婿,赵王为何要害先帝?!先帝分明是被韩信等逆臣所害!”
郎中令是吕太后的侄子,她一声令下,这人就被拘押起来,众人噤若寒蝉。
先帝到底是被谁所害,吕雉心中也确实没什么底,先帝巡游天下之时,似乎是怀揣着什么目的,但碍于户牖侯的再三叮嘱,连吕雉也不能窥知其中的一星半点。但不管真相如何,赵王张敖,是她的女婿。那一道遗诏,也是她的心病。她也只能咬死了,这事是韩信做的,韩信弑君枉上。
这才能占得了大义!
大义在手,她儿子的皇帝之位,她的太后之位,才来得合理合法。
吕雉雷霆手段来的快去得也快,继续和颜悦色地问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