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跟你玩笑呢。自然不是现在就动手。项羽杀义帝之鉴在前头,皇帝如今占着的是大义,谁杀了皇帝,谁便是德行有亏。”
韩信沉默片刻,道:“若不杀他,又该如何”
殷嫱道:“不如问一问户牖侯。”
户牖侯陈平,最善阴谋,即便数年以后,其谋划多数尚且不为人知,可见其人手段。
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成算,却还是想听一听,若是陈平该如何去做。
楚军将汉室中人分开囚禁。陈平被单独提出见楚王之时,不可谓不忐忑。
莫非是楚王得知是他出的主意,要先用斧斤斩了他
“大王要问计于臣——问计于汉臣”陈平美如冠玉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栎阳兰市,是妾一手弄垮的。”殷嫱忽然说。
“栎阳的彻侯,家财几乎耗尽,黔首也不乏有人家破人亡。只是因为妾还在跟庙堂一起救市维持生计,所以,栎阳还没垮。”
“一旦传出楚王谋反的消息,君侯猜一猜,栎阳的粟行还认不认我殷氏的符券”
陈平不解其意:“自然不会认。”
到那时,若朝廷赈济不周,栎阳黔首无饭可吃,必然生出反贼。
殷嫱点头:“若粟行不认,栎阳的金帛被妾卷走了泰半,救济栎阳黔首的钱会从哪里出百十位彻侯、关内侯家中都损失惨重,唯有君侯,不仅没有亏损,还得了我殷氏商行的贴补。更难能可贵的是,君侯出的计策,还致使皇帝落在楚国的手里——”
她话由未尽,却已经说得陈平冷汗涔涔。朝廷无钱,要么抄没罪官家产、要么罚没商贾钱帛,他收了不少的贿,这个节骨眼上还冒出皇帝被抓的事,很难不叫人怀疑他与楚国勾连,阴图谋害陛下。
加之众人皆亏损,唯有他家中盈利,必遭众人所妒。
两事相加,不论是皇后还是朝臣,必然都支持抄没他家中家产,以赈济庶民黔首。
一旦楚王谋反事发,首当其冲受损的,就是他户牖侯府。
响鼓不用重槌,殷嫱点到为止。
韩信早跟殷嫱商量好,见陈平神色,才道:“君侯有何良策”
陈平哪里还敢怠慢殷嫱话里话外,无非是告诉他,事已至此,汉家的生路已经被她提早布局堵死,他如今只有向楚投诚一条路可以走。
“臣以为……造反的名声,大王是万万担不得的。”
第54章如意
“听说陛下在云梦抓了楚王,楚军不服,在云梦大打了一仗,陛下……也中了流矢的,卧病垂危。”
“当年陛下与项羽在鸿沟对峙,胸口中了一箭,陛下尚且对外宣称是脚跟中箭,就算真垂危卧病,怎么会把这消息传出来?”
流言如同燎原的火星,顷刻间传遍了韩、燕、赵、梁、长沙、淮南六国,虽不知其真假,诸侯王们却也心思各异。
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听说楚王被缚于云梦,心中莫不惊惧。韩王、长沙王、淮南王心中也觉得皇帝喜怒无常,赵王皇帝的女婿,新燕王卢绾是皇帝的总角之交、与皇帝相交莫逆,心中倒无甚感触。
伴着流言的,是皇帝诏诸侯会于陈的旨意。不管是愿还是不愿,几个诸侯都紧赶慢赶,在十二月到了陈县。
赵王是最早到陈县的,谒见皇帝时,他发现楚王竟也在场,并不如流言里楚王被皇帝所捕。
张敖稍感惊诧。
皇帝待他和楚王的态度却并不怎么样,张敖虽是诸侯,却也是皇帝子婿,亲自上去分浆斟酒,皇帝非但没有给什么好脸,说话做事还粗鲁之极,箕坐着问楚王,楚地内项籍余党如何。
楚王说楚地还有些流贼时,皇帝当即勃然大怒,痛骂楚王无能,这位名闻海内、威震天下的将军也只能埋头听训,赵王心中多少有了几分幸灾乐祸。
皇帝自来就是这样的德性,他出身不高,又喜欢在市井间厮混,嘴上骂的厉害,真正到分利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含糊。
赵王安慰自己,心中却多少有几分不悦,他如今毕竟也是统辖一方的诸侯,是赵国的主君,然而在自己的主君面前,却如犬彘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过随后的其他诸侯王们也是这种待遇,赵王多少感到了几分安慰。譬如韩王去见皇帝的时候,皇帝一边洗脚一边和人调情,把韩公室出身的韩王气得脸色铁青。
梁王、长沙王和他女婿淮南王来得稍晚,就被皇帝骂大不敬,心中火大,却也没人当那个出头的椽子顶撞皇帝。
皇帝其后只召赵王侍奉,留在行宫中尽子婿的孝道,也没诸侯愿意凑上去贴皇帝的冷脸。
燕地偏远,燕王卢绾久久不至,几个诸侯都等着看他笑话,殊不知燕王也是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奈何楚国关卡严密,即便他摆出了身份,人家也是回一句,项籍余孽作祟,故而楚国戒严,虽则您老人家是燕王,然而没有楚王诏命,也不敢擅自放行,否则被军法从事的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