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梁晚月变了脸,偷瞧了眼施图南,斥责她们姊妹道:“图南是你们大姐,你们再语出不敬就别认我这个妈了!”
施怀瑜表情不忿,轻摔了张牌撒气。父亲倚重大姐,母亲也要看她脸色。又看看母亲的一脸讨好相,心里越发得窝火,推开椅子道:“我去睡觉,晚饭别喊我!”
“你你——”梁晚月气急,又看了眼施图南,面色难堪。她没名没份的跟了施人和二十年,育了对双生子,还是没被堂堂正正地抬进门。自己被施家人看不起,女儿们也让她下不来台。
施怀瑾嫌恶地瞥了眼梁晚月,楼里出身就是伺候人的命,空有一副好皮囊。施图南就是命好,有个可仰仗的外公,有个教养好的母亲。说起她母亲,施怀瑾就不无恶意地想,哼,有个家世好的母亲又怎样?不照样被抛弃。
梁晚月是父亲施人和养的外室。在施图南四岁时,施人和抱回来对双生子,大的叫施怀瑾,小的叫施怀瑜。施图南十岁那年,施人和又抱回一个女孩,母不详,说是难产死了。施图南替她取的名,叫施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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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怀先拿着帖子找到房间,会客室里坐着宋家,何家、苏家的少爷。杜家佣人立在中间,捏着帖子的手直哆嗦。首位上闲垮垮地坐着李邽山,没什么形,手里端着茶,发出粗鲁的吹茶叶声。施怀先余光扫了一圈,心下了然。
李邽山抬了下眼皮看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碗,问道:“你是施家主事的?”施怀先不及回答,门口进来俩壮汉,大着嗓门道:“大哥,办妥了!那麻包里也不晓得装的啥,反正打着杜家商号,俺们就给丢海里……”
李邽山扬手打断,朝施怀先示意沙发道:“施家管事的,坐。”
施怀先不动声色地笑道:“承蒙您看得起。我们家主事的是大小姐,她刚晕船不舒服,特意让我过来说……”
“大哥,真有娘们儿管事?俺还真长见识了。”门口壮汉打断道。
“无礼,娘们儿怎么了,不要小看娘……新时代女娃娃。”李邽山说得正经。门口壮汉挨个笑,纠正他道:“大哥,你说错了,是新时代女性,不是女娃娃。”
“去去去,都出去。”李邽山扬手赶他们,转头就对众人道:“一帮子不懂规矩的粗货,大家见谅了。”随手端起茶碗,“呲溜”一声喝了口。
“哪里哪里——”众人摆手,又相互看一眼,个中滋味不言而喻。
“噢对了——”李邽山像刚想起来似的,褂子一甩,坐下看了眼施怀先,点着根哈德门问:“你刚说什么来着,你们家小姐不来了?”
施怀先行抱拳礼道:“来,可能要晚一刻。”
“不妨,晚十刻都不妨,晕船难受得很。”李邽山眯着眼打量他,“穿西装就别抱拳了,中不中洋不洋地看着别扭。”施怀先垂着眼没应声。当下洋西装盛行,十个男人四对半西装。褂子已是过去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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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扔海里了?”施图南问。
“正是。杜家老爷咽不下气,去找船长讨公道,船长虽说是洋人,但明显跟李邽山是一伙的,说是发现他货里有鸦片。还说极乐岛明文规定禁鸦片,一旦发现谁货里私藏鸦片,立刻投海里。”施怀先道。
“杜家货里真有鸦片?”施图南看他。
“欲加之罪,想树威罢了。”
施图南没做声,想了会道:“你出去吧,我自有打算。”施怀先出去,关门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姐——”施图安推门进来,慌慌张张地说:“姐,我听说船上有海匪……”
“听谁说的?”
“我去找慧雯玩,偷听到宋少爷跟管家说的。”
“既然是偷听来的,就不要声张,”施图南盯着她眼睛道:“免得为自己带来灾祸。”
施图安捂住嘴巴,直点头。
“万事有我,一些海贼罢了。你安心读书就好。”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学,耳朵就要长茧子了。”施图安捂着耳朵跑走了。
施图南拿出盒烟,站在洗手间抽,抽了一半摁灭,把烟藏起来,对着梳妆镜涂了下口脂,出去会会李邽山。
施图南敲了下门,里头应声,推门进去,李邽山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与人聊天。看是她,也不惊讶,随即起身,朝她伸出手道:“久仰久仰,施大小姐。”一字一字说得很缓。
施图南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看他似笑非笑的脸,认出他是甲板上的男人。垂了下眼掩饰情绪,转身虚坐在沙发上。
李邽山也不见恼,收回手转身道:“老三,这位新时代女娃娃,就是施家的管事人。”
“就这娘——”老三到嘴边的粗话,在看见施图南的脸,转瞬间噎了回去,结结巴巴道:“好好……真好,巾帼不让不让……须眉!这位美丽的新时代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