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夏月的表情依旧那么生动,即便得不到回应,也乐此不疲地和他讲话,忽而微笑忽而忧愁。当他在沙漠里点亮一丛篝火,她就靠在他肩头看漫天星河;当他跨越湍急的河流,她就趴在铁索桥上惊叹地势险要;当他走在阴森的溶洞,她就用半透明的手臂环住他,撒娇说怕黑,要他背出去才好。
她真是个傻瓜。
那么执著地想把快乐和希望带给他,夏月真是个傻瓜。
(3)
鼬在木叶度过了人生的头13年,在外漂泊了9年。这两个数字相差不大;如果再将不记事的幼年除开,那他在风霜星月里行走的时间,就和他待在故乡的时间一样长。
无论是在家安稳度日的时候,还是在外餐风露宿的日子里,他的幽灵小姐都一直跟着他。
她已经很会自得其乐,笑眯眯地和他说这说那,还仗着别人看不见她,就绕着他的搭档好一番评头论足。为了排解寂寞,她还会自己编一些对话,假作是他在回答。
“才不是假装呢,我只需要看看鼬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是不可能的。
“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们很有默契的。”
真是孩子气的话。
“鼬才是好孩子呢。你瞧,我们的交流是不是畅通无阻?”
他就无话可说,只能默认她是对的。她像是真的接收到了他的投降,蓝眼睛再一次因为笑意而莹莹闪光。
这么些年过去,他长大成人,夏月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旅途漫漫,岂非无聊?不如我来给鼬讲故事,如何?”
她讲的故事天南地北,无所不包。有时是些飞天入地的神话传说,有时是些没头没尾的冒险传奇,有时又是凄凄切切的爱情故事,讲完后她还要唏嘘一番,感叹个不停。
有时他会忍不住深思:夏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要报答鼬小时候给我念书的恩情。”
这样笑眯眯的、轻松的回答,一听就是敷衍了事。但她如果不想说,他不会逼她。
鼬忽然一怔。他当然是逼不了她的。为了避免“晓”的怀疑,他连自由地跟她交谈都做不到,遑论其他?她总是开开心心地猜测他的想法,和他说话,时间一长,他都快忘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亲口对她说什么了。
她是他生活中唯一单纯又轻松的存在,他却连一句话都给不了她。
去波之国打探情报的那一次,正好遇见镇上召开手工器具节。手工匠人拿出自己最好的作品,吆喝着吸引游客和行商的目光。夏月素来喜欢这些热闹,他就故意放慢脚步,多在街上待了一会儿。她到处转悠,对什么都感兴趣,最后对着某一样东西看了好久。
那是一枚小巧的樱花发卡。虽然是金属制品,却被打造得纤薄细巧,连花蕊都栩栩如生,工艺十分精致。
她什么都没说,目光里的恋恋不舍却显而易见。
他买下了那枚发卡。鬼鲛怀疑地问他要送给谁,他说,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夏月飘来飘去,眼睛比平时更亮。她问:“鼬,你要送给我吗?”
他瞥她一眼,不敢再看,只微微点头。
她开心了好久。那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装饰品罢了,甚至都无法真的妆点她,她却这样开心,还轻轻哼唱不知名的歌谣。他握住那枚发卡,好像就真的握住了她的手。
那天晚上,她像猫一样蜷缩在他身边,低声又讲了一个故事。这一次的故事,总算是关于她。
“我曾经有一个未婚夫。我非常喜欢他。”
那个人聪明、沉着、有主见,小小年纪便树立了远大志向。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因为命运的捉弄天各一方。她追寻着恋人的足迹,做了很多努力,想要他回来,但是他都拒绝了。他告诉她,要接受现实,要接受命运最终的结局。
而很久以前,在命运还不是那个样子的时候,他曾送过她礼物,就是这样一枚发卡。
“真怀念啊……那个时候。很想回到过去,但想一想,即便真的回到过去也只是把痛苦再经历一次。鼬,人为什么一定要接受命运?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一如既往,鼬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还是沉沉的寂寥夜晚,如同过去每一夜,他却觉得此刻的风如此苦涩,怀里的发卡也沉重得可怕。
他很想问问她,她还喜欢那个人吗?又想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缥缈的幽灵,那个人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变成这样?甚至想问,如果换成他……
不行。不能问,也没有资格问。
夏月谈起那个人的时候,眼里的柔情都快要融化。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