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很清楚,她是很冷清的一个人,或者说,该叫冷情。她的情绪很淡,她自己觉得可能有一些感情缺失,从小她就对什么都淡淡的,没有欲求没有喜恶,别人对她好她并不感觉很感激,别人对她坏她也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她像是独立与人群之外的人,对着这个世界冷眼旁边。
也就是父母和一些相处很久的人,才能牵动一点她的思绪,让她产生细微的情绪。对于其他的东西,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她都没有任何追求。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曾以为她身体上有病,因为在别的小孩子哭闹任性熊的人憎狗厌的时候,她一直安静的不像话。她可以玩一块拼图或者积木一整天,也可以什么都不给她就那么呆坐着看一整天花瓶里插的花,她很少哭,感冒了生病了带她去医院扎针时眉头都不眨,就认真看着护士把针扎进小小的手背。
她看起来太与众不同,阮爸阮妈特意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一次,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检查的那个医生还对他们说:“您的孩子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您说的安静话少,我觉得是她的智商带来的影响。她的智商很高,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做检查时,有一些需要患者配合的项目,这个才两三岁的小女孩都配合的非常好。
等到她慢慢长大,确实显露出非一般的聪慧来。阮妈是老师,很早就开始给她早教,等到阮楸三岁时,就可以独自看一些书了,到她四岁上幼儿园,她已经可以看懂小学的教科书,她的学习进度一直非常快,远远超过同龄人。但阮爸阮妈并不想让她跳级读书,首先天才总会承受太多关注,他们不想她受到压力,其次他们知道她内心情感淡薄,便希望她能正常上学,多和同学相处,而不是淡漠地站在人群之外,毫无牵绊仿佛随时可以舍弃这个世界。
现在的阮楸刚刚上高一,却已经学完了整个高中的内容,其他空闲时间都在自学其他的东西。
九月初的下午,五点钟太阳还挂在天边,光线减弱了一些温度,斜斜照射在操场上。
陈教官抬手压下嘈杂,说:“同学们别吵,咱们来一起唱首歌吧。”
于是大家都席地而坐,盘腿坐在绿色的草地上,挤靠在一起,安静地看着方阵前面对他们的教官。前几天他们学了一首歌,是陈教官教的红色歌曲,他起头唱了一句,同学们便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回荡在操场上空,整齐又嘹亮。
阮楸坐在最后一排,手肘撑在腿上,脸颊卧在手掌里,偏头看远处蔚蓝高远的天空,操场边高大的梧桐树在微风里摇摆,原本青绿的叶子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变成了浅淡的黄色。
等下去摘一片叶子,拿回去做书签吧?家里好像还没有梧桐树的书签呢。她突然想。
她前面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
五点到了,学校里的放学铃声欢快的响起来。没有学生先走,大家都站在原地看着教官们如来时一般,排成一列纵队,然后一路小跑奔向操场边的吉普车旁。他们一一上了车,车子缓慢驶出体育场,学生们才慢慢四散。
回家的路上,齐佳哭唧唧的说:“我好舍不得我们教官啊,呜呜呜教官军队驻扎在哪里啊我以后要去看望教官。”
阮楸:“……”
齐佳说:“楸楸你都不难过的嘛!”
“还好吧。”
“哎我跟你这个慢热的家伙说什么,楸楸你知不知道教官在哪个当兵啊?”在齐佳心里,阮楸总是非常聪明的,能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阮楸回想一下那辆吉普车的车牌,再想一想教官们穿的迷彩服款式,回忆脑中江城的资料,道:“在江城北部的一个兵工厂,靠近棠湖的。”
“啊?那么远啊,那我不去了。”齐佳非常懂得知难而退半途而废,顿时萎了。棠湖位于江城最北部,差不多已经脱离了江城市区,进入这座城市下辖的县城范围了。
而且棠湖没有公交可以抵达,很久之前阮家和齐家一起组织全家露营,地址就选了棠湖,自驾了差不多五个小时才到。不过棠湖风景很好,湖泊很大,因为位置偏远人际罕至,并没有受到什么污染,湖水非常干净。当时他们是春季去的,棠湖边的湖滩上开了大片大片的野花,美丽极了。
阮楸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头顶垂下来的梧桐枝桠。
齐佳挂在她手臂上,她一停差点把她带倒。
“怎么了?”齐佳顺着她视线看那棵树,没发现有什么奇特的。
阮楸不说话,抬手捻住一片叶子的叶柄,折了下来。那片叶子长得十分对称,叶尖到叶根颜色依次从黄色到绿色过渡,看起来很自然。
齐佳明白了:“又回去做标本书签啊?”
阮楸:“嗯。”
两人相携而归,在家门口分别。
在玄关换好鞋,走进客厅就闻见厨房里传来的饭香,阮爸在厨房说:“楸楸回来了吗?”
阮楸应了一声,径自走进书房。她先在书桌抽屉里找出两张a4纸,再拿出一些报纸,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梧桐叶子放进a4纸里平整夹好,然后在外面包上报纸用来吸出水分,再从书架里找出一本厚书来,把报纸夹了进去。
把厚书放进书架里,再等几天,标本就可以拿出来了,然后用透明的宽胶带封好,就可以做书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