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痛疼加重,饭量也明显减少。
几天前,老三媳妇小产时,老海怪媳妇每顿,还能吃一碗饭;这几天,每顿饭,连半碗饭也难咽下了。
她偶尔在痛疼减轻时,会感到肚子饿,可是,当儿媳妇们给她盛来饭时,却一口饭含在嘴里,半天也咽不下去,老是觉得,食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孩子们都开始害怕了。早先,他们也时常会看见父亲打母亲。可那会儿,母亲每回挨了打,也会在炕上躺着养几天,只是休养过一段时间后,母亲又总能及时地从炕上爬起,重新操持起家务。
这回却不然,母亲已在炕上躺了两个多月了,虽说额头上的伤口愈合了,身体却不见强,脸色明显不如以前了,白里透着灰暗。
孩子们都着急地等着父亲发话,以便去请大夫来给母亲看看。而吝啬的父亲呢,这会儿正被地里的杂草弄昏了头,每天天刚放亮,就催促着孩子们,和他一块儿下地里去锄草,根本不把妻子的病当回事儿。
“爹,你还不找大夫,来给俺妈看看?”一天吃晚饭时,老三媳妇见婆婆躺在炕梢呻吟着,忍不住,脱口问了句。
老海怪讨厌老三媳妇多事,只是当着家里人的面,他也不便说什么,转头看了妻子一眼,一点儿也没耽误吃饭。
等一口饭咽进肚子里,才一本正经说道,“不忙,等过几天,地里的活儿忙完了,再找大夫来看看。”
不错,雨季眼看快到了,还有一大半的庄稼没锄草,雨季前要是不把草锄完,等雨季到了,这些地,就真的荒了。
眼看爷儿几个拼命干,也干不完,无奈之下,老海怪只得再花钱,雇来几个短工。一群人连续赶了几天,好歹把地锄完了。
雨季跟着就到了,一家人总算歇息下来。
老海怪媳妇的病,也一天重似一天,眼面前,已经汤水不进了。
这时,老海怪总算意识到,妻子的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只是这会儿,老海怪心里,又开始埋怨起老大老二媳妇了,心想两个大活人在家,成天也不下地里干活儿,留在家里操持家务,照看婆婆,婆婆都病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提醒他想想办法。
一早起来,老海怪吩咐大儿子道,“老大,你把车套上,到会上的医院去一趟,看能不能把那里的大夫请过来,给倷妈看看病,今儿个下雨,拉倷妈去不方便。”
老大得话,披上蓑衣,戴上一顶斗笠,套上车去了。
傍晌,大夫来了,到家里给病人号了脉,又拿听诊器听了听病人的胸部,轻声问道,“你哪处不舒服呀”
病人这会儿已气息奄奄,哪里还能理会大夫的问话?
大夫见病人并不理会他,便拿手扒开病人的眼皮。大夫刚看了一眼,立马松了手,惊觑觑地说道,“病得不轻呀。”
说完,便开始收拾听诊器。
老海怪从大夫的眼神儿里,察觉到一丝不妙,起紧撇清道,“她这阵子,只说肚子里不舒服,家里人也就没当回事儿,大夫,看看能不能给开服药吃吃?”
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我刚给老夫人号了脉,从脉象上看,老夫人肝火虚旺,阳气不足,怕是一两服药,难见效力。”
其实刚才大夫,已从病人的眼睛里,看见了回光返照,他怕一旦自己这时下了药,病人一服药没吃完,就会命归黄泉,弄不好,会被这家人讹着,便有了推脱之意,不想开方子。
老海怪看出大夫的顾虑,赶忙哀求道,“大夫,你大老远来了一趟,好歹也给俺下个方子,不管是好是歹,俺都不会怪罪你的。”
大夫听主人说了这话,才放下心来,取出笔纸,开了个方子。无外乎清热解毒之类的常见药。
方子开好,交给老海怪,老海怪扫过一眼,随手交给大儿子,自己取出钥匙,打开柜门,从钱匣子里摸出两枚小银子,交到大夫手里,顺口问道,“大夫,你看这服药,统共得多少钱?”
“不贵,”大夫说道,“我给你开了三服药,一个疗程的,一服药差不多一个小银子,三服药,三个小银子就够了。”
老海怪听了,又从钱匣子里摸出三个小银子,交到老大手里,让老大送大夫回去时,顺便到药铺抓药回来。
老大听爹吩咐,又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先自出了屋,把车备好。
老海怪送大夫出门时,到了院里,大夫倏地附到老海怪耳边,轻声说,“老哥,有句话,听起来晦气,可我得跟你说说,你听了,可别恼呀……”
老海怪见大夫说出这话,知道接下来,大夫会说出什么话来,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当着大夫的面,却强装不在意的样子,说,“不恼,不恼,大夫,你尽管说好了。”
“老夫人这病,可不是小病呀,”大夫说,“刚才在屋里,当着老夫人的面,我没敢把话说出来,其实呢,今儿个的药方,我真心不想开的。凭我多年的行医经验,这个时候,怕是什么药都不管用了,依我看呢,你还是赶快给老夫人准备后事吧,先把寿材备好,免得万一有个山高水低的,一时准备不齐,眼面前,又是大热天儿,到时候,耽搁不起呀。
“退一步说,眼面前,你把后事安排妥当了,说不定这冲一冲,老夫人还能有个转机呢。”
虽说老海怪平日里,不把妻子当回事,要打要骂,全凭心情,一点儿都不怜惜。
今天冷丁听大夫说出这话,还是把他惊得心里发冷,木着脸,站在院子里,半天没反应,眼见大夫出了街门,要上车了,老海怪才冷丁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大夫!”
边说,边急急忙忙冲了出去,到了车边,哭伤着脸,问道,“大夫,照你这么说,这药吃不吃,还有什么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