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至的眸光在阳光下如同明珠般熠熠生光,又如温润的水波荡起满足而温柔的涟漪,这样的目光给了牡丹坦白一切的勇气:“楼至,我有话与你说。”
楼至轻扬眉笑道:“什么话你只管讲就是。”
二人坐回到马车上,牡丹张口就问:“楼至,你喜欢做人吗?”
这问题着实古怪,楼至莫名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人为万物之灵,我是个妖,修行五百年才得了人身,中间种种艰辛难以言表,能做人,实在是上天的莫大恩赐,需得前世修福才能代代轮回,你愿意放弃人世轮回,做……做鬼吗?”
楼至先是大大吓了一跳:“鬼?!人死了……不是就成鬼了吗……”
“是的,人死为鬼,但不是所有的鬼都可以进入轮回,也不是所有鬼都有机会再世为人,楼至,”牡丹正色道,“昭阳公主是上三界玄女,她在凡间历劫,你和她有一世姻缘,但是我化形那天,曾问你有何心愿,你说,你不想娶公主……”
楼至脑子里面“嗡”地一炸,几乎无法消化牡丹说的话:
“我……我还以为那是在做梦……”
牡丹轻轻摇头,目中露出一丝无奈:
“彼时我也不知事态严重,就……就扯断了你和公主的一线牵,生生破坏了你二人的命数,楼至,很对不起……”
“不不,”楼至依然被这个事实砸得头晕目眩,他喉咙发紧,却下意识地阻止牡丹,“不关你的事,你本来是好意,是我口不择言,所以我最近这样倒霉,都是因为和公主断了姻缘?还连累你一次又一次救我,是我的错……”
牡丹轻声如呓语,每一个字却又能清晰地传入楼至的耳里:
“天条之下不问对错,你跟我都逃不过责罚……”
楼至惊慌地攥住牡丹的手腕:
“什么样的责罚?你会怎么样?谁会来责罚你?你是为了我才做了这样的事,不论什么样的惩罚让我担就好……”
牡丹万万没想到楼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样,他有一丝错愕,继而心口缓缓流淌过温热的暖流,他用另一只手反盖住楼至的手背,笨拙地拍了拍:
“我没事,现在我们说的是你,你与昭阳公主的这场变数,会导致你今后三世再不能做人了。”
楼至惊呆了,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隆隆轰鸣,他只觉得一阵冰冷的寒意从后脊梁一直攀爬到脑髓:
“你是说我……我以后投胎……会做畜……”
这个事实太可怕了,凡人无不想探索天命,但是如果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是如此可怕,这种绝望能把人逼疯过去。
牡丹难过地看着他,闭了闭眼,继续说道:“唯一能阻止你堕入畜生道的办法就是脱离轮回,可鬼修一途,比妖修更加艰辛万分,冥雷之下灰飞烟灭,连轮回也不会再有,你愿意吗?”
楼至像座冰雕一样钉在那里许久许久,最后他嘶哑着嗓音开了口:“鬼修……那样的话,我还能认得你吗?”
牡丹怔了下,很认真地思索了半晌:“自然是认得的。”
“那以后我就不会死了,会像你一样……你是妖修,不会老,不会死,我也会一样的,是这样吗?”
牡丹迟疑着点点头。
楼至苍白的脸色霎时染上了莫名的红晕,他不知为何竟然兴奋起来:“那我们不是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吗?即使再有雷劫,我也可以陪着你,你也可以陪着我,是这样吧?不做人,我们岂不是能更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牡丹苦笑起来,楼至是个凡人,最大的惩罚也不过是轮回进畜生道,他却是在六界全书上登籍造册的妖,破坏了玄女的凡劫,等待他的轻则褫夺修为打回原形,重则天雷殛顶灰飞烟灭,即使侥幸保留元神,他也不可能陪伴楼至。
鬼有鬼途,妖有妖道,他们是无法继续相伴的。
然而牡丹还不及解释,楼至却顺着他的手腕与他十指相扣,急切地说:“牡丹,你会陪着我的吧?那样我就不害怕了,只要有你在,做人做鬼我都不在乎……”
楼至的手指冰凉,掌心却是火热的,那热度烫得牡丹不知怎的,心里微微一痛,就像是一根长长的尖针刺入,伤口极细,却渗出了血丝,痛得极深。
楼至有些语无伦次,他年少风流,不是没有在风月场里说过甜言蜜语,可是他那种千帆过尽的游刃有余在牡丹面前完全施展不开,他没有这样情真意切过,更没有对男子表白过,他看着牡丹混合着困惑,歉疚,哀伤的眼眸,他知道牡丹完全没有懂,情急之下,他俯下身,用行动代替语言,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牡丹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