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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第1页)

福船夜行,透过支摘窗,能看见河面上星星点点散落的渔火。不在朝中天大地大,连喘气都透出轻松来。他侧过身静静看窗外,因船楼建得高,人也与天更近了似的。

一轮小月悬在天边,在远处静谧的河面上,投下一片颤动的光影。

隔壁的月徊不知睡下没有,他慢慢转回身来,隔着墙板看不见人,只有一圈又一圈木质的纹理填满视线。他辗转反侧,到最后坐起身看向墙上小窗,犹豫了很久才探过手去叩了叩,“月徊,你睡了么?”

那头没动静,八成还在生气。他反省了下,确实是自己一时情急,说了两句重话,女孩子脸皮薄,且凭着月徊这狗脾气,少说也得有日不理他吧!

和她服个软,其实不丢人。他吸了口气,刚想开口,忽然看见小窗打开了,从隔壁伸过一只手来,玉指纤纤捏着一块奶油松瓤卷,有些挑衅地扬了扬,“吃么?”

如果说不吃,就是不识抬举。他只得抬手去接,这种感觉,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时候。

两个人隔着墙板,各自坐在床头吃点心,梁遇喃喃说:“早年从叙州逃出来,咱们就是坐的船。那船是条狭长的乌篷,两边坐满了人,多占一个座儿就得多出一份钱,我为了省那两个大子儿,抱了你三天三夜,下船的时候手脚都僵了……现在想起来,当年真吃得起那份苦。”

“当年您不晕船啊?”窗口那边的月徊问,她关心的重点永远不和梁遇在一线上,这一问,就把隔壁的哥子问噎了。

梁遇顺了口气才道:“当年那船小,走的又是内河,不像现在,看不见船底的水。”

月徊哦了声,“您这是在忆苦思甜呐,还是怀念抱我的时候了?您要是愿意,我现在过去让您抱一抱也成啊。”

梁遇仰天躺倒下来,觉得自己失策了,就不该找她谈心。他心里的苦闷她哪里知道,大约还在恍然大悟着,以前的记忆明明都在,想说认错了人,怎么可能!

他闭上了眼睛,“睡吧。”

月徊问:“不聊了?”

他嗯了声,“不聊了。”

然后墙上小窗“啪”地一声关上了,动静之大,在寂静的夜里足够吓人一跳。

风帆鼓胀,水路能日行二百里。大沽口是海河入海口,只要越过那个要塞,便是无边水域。

原本大邺对海防尤其看重,这条水路上也不会有任何惊喜,可是正当梁遇高枕无忧,站在t望台上远眺四方时,一艘规格略小的宝船闯进了视野。那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锦旗,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一旁的秦九安见状,忙递过了千里镜。

举镜远望,发现竟是锦衣卫的行蟒旗,梁遇略沉吟了下问秦九安:“年后派往外埠办事的厂卫,都有哪些?”

秦九安道:“除了侦办山西和平凉府的,就数往两广剿灭乱党,和上南苑接人的。山西和平凉府在北边,不走这条道儿,两广的差事还没办完,暂且回不来,剩下只有一造儿,就是傅西洲他们。”顿了顿又问,“老祖宗看,要不要靠过去?兴许那头有事要回禀。”

梁遇说不必,“时间紧迫得很,别耽误工夫。”

谁知话才说完,就见月徊在看台底下蹦q,“靠过去吧,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就看一眼,我看一眼小四,您看一眼宇文小姐,督主……督主……”

如果不听她的,结果会怎么样?可能这一路都别想太平,她会没完没了絮叨到广州。

梁遇打量了秦九安一眼,秦九安也没辙,犹豫道:“要不……就依了姑娘的意思吧!”毕竟回头她和老祖宗吵起来,倒霉受牵连的还是他们这些当下属的。

梁遇叹了口气,“让人打旗语吧。”

秦九安应了个是,快步下去传令了。

低头往下瞧,月徊咧嘴冲他直笑,他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还听壁角?”

月徊当然不承认,“我不过恰巧从底下经过,秦少监恰巧提起了傅西洲,怎么能是听壁角呢,分明是天意。”

天意让他们在海上相遇,因此月徊便一心一意等着小四的宝船靠过来。

近了近了,近得能看见桅杆了……近得能看见船舷了……终于船与船之间搭上了跳板。一队脚步声传来,月徊看着那些厂卫跳上甲板,一眼就从人堆儿里找见了小四。

这小子的那身白皮,哪怕在外头风吹日晒了几个月,也照样扎眼。风华正茂的少年人,隔上一阵子不见就有很大的改变。月徊看他长高了不少,人也壮实了,眼神里透出一股子野生的,无畏无惧的韧劲儿来。

众人抱拳向梁遇行礼,一声“督主”叫得惊天动地。

梁遇漠然点了点头,“差事办得还顺利么?”

掌班千户俯首道是,“遵督主的令儿,属下等幸不辱命。”

梁遇的视线从小四面上轻飘飘划过,复又望向那艘宝船,“南苑王府送嫁的,是哪一位姑娘?”

千户道:“是南苑王府的二姑娘,今年十五,闺名珍熹。”

南苑宇文氏是鲜卑后裔,早年作乱被先祖皇帝驯服,先祖唯恐异族反叛之心不死,便圈在了都城金陵。后来大邺迁都北京,宇文氏又惯会做小伏低,几辈儿下来似乎已经彻底臣服了,到了明宗时期便将南苑划作他们的封地,成了一方诸侯。

宇文氏善战,但更大的名气却在于美,无论男女都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曾经有传闻,说宇文的祖先是狐狸,不管这传闻是真是假,宇文氏美貌过人,也是不可否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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