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符捧着茶,惊慌失措地站在旁边,等周里敦久久不语,她才如梦初醒,忙将茶递到周里敦手上。
“多谢,”周里敦捧着茶,一脸愁苦,“太后的意思,这两万禁军要护送御驾至益州驻守,到了益州,有天险阻隔,不必担心陇右军围攻。再借平卢军到京都,陈兵潼关,扼守蒲津、汉水等渡口,抗拒陇右军,拖延战事,待到各地府兵募集到人马,一举破敌。”
这一番筹划,不必想,要归功于太后与固崇。吉贞极尽讽刺地冷笑一声,问道:“周里敦,你可听说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周里敦眼神一凝,面色都变了,“殿下?”
吉贞的声音猛地拔高,“太后要将京城拱手让人?何必这样麻烦,直接送给戴申也就是了!”
周里敦一筹莫展,既为了国朝摇摇欲坠的命运,又为了吉贞和温泌之间如履薄冰的关系。他重重叹了一声,喃喃道:“臣也是这样想的……太后却说,有殿下在,驸马不会有二心。”
吉贞微微地笑,“要是驸马有二心,我这个公主想必要自戕以谢天下了?”
周里敦立即起身,一张脸通红,他握紧双拳,“臣宁肯自己赴死,也不会坐视殿下受人责难。”
“多谢你深情厚谊。”吉贞声音略微柔和起来,她缓缓摇头,“太后敢信他,我不敢。若京城沦陷,益州也不过暂保几日的安宁。府兵戎卫京都和陛下,哪里都不能去。太后爱去益州,就让她去吧。”她走到窗边,见院子里除了玳瑁斑在追着落花撒欢,温泌早不见人影。
“驸马刚才在书斋,这会又回衙署了。”桃符有心,早把温泌的去向打听清楚了。
“去衙署吧。”吉贞回望天色,才惊觉已经和周里敦在这里耽误了许多功夫,当即往衙署而去。经过书斋时,她心里一动,推门而入,目光环视一周,不过是几本兵书、杂文集,全无用处的摆设。
她脚步移转,走到案头,见一朵栀子花静静躺着,旁边是新化开的墨,笔丢在一旁。吉贞将笔拨开,拾起雪白的蜀笺,上头墨汁未干的两行字。
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
那么一个专横霸道的人,也会这样隐晦地向她求和?
吉贞嘴角一翘,带着似有还无的笑意,将微湿的墨迹轻轻吹了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也入镜了?
第23章沙雁争飞(三)
吉贞领头,周里敦跟随,到了衙署。衙署是空荡荡的,底下人来回禀,说郎君们都去了旗亭,给曹荇接风洗尘去了。
“我们稍等片刻。”吉贞示意周里敦去坐,自己在厅堂四处走了走。厅堂一侧的厢房,是温泌自己的公房,挂满了刀枪棍戟,一面没骨山水大屏风,屏风后是书案。她绕过屏风,视线在书案上扫过,身子转了一半,又蓦地转了回来。
屏风后,墙上挂的画像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画中的仕女手执纨扇,正回眸凝望来人。
这是她吗?吉贞忽然有些不大确定。
专注地看了一会画像,她忍不住手指触上自己脸颊,正出神,听外头有人叫公主,吉贞走出公房,见郑元义在廊下引颈张望。
他比原来规矩多了。大概知道是温泌的公房,不敢擅入,只远远在廊下候着。
“奴刚才听说殿下来了,殿下近来可好?”见到吉贞,郑元义还是有点高兴的。不过他如今的高兴也很克制,只咧了一下嘴,马上恢复一副安分守己相。
吉贞穿着和画像中同个式样的紫衫,绕着游廊,裙裾翩翩地走近,仿佛画中仙堕入红尘,“你近来可好?”
“奴很好。”被容秋堂揍出来的内伤养了个把月,才好没多久,他说话仍有些细声细气的,“驸马对奴十分礼待,单独拨了一件公房给奴,寻常也没人来滋扰。”
这意思,温泌是给郑元义画地为牢,在衙署里给他寻了条冷板凳坐了。
其实也不意外,吉贞越过他,往厅堂上走,郑元义跟上来,两人闲闲地说话。
“来这都干了哪些差事?”吉贞问。
郑元义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清点了库房里废弃的兵器铠甲,河东河北两道,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男丁都造了册,还去看了看马场。”
吉贞道:“算是都监职责所在。不过这些事情可太琐碎了。你看出门道了?”
郑元义诚实地摇头,“奴初来乍到,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军中庶务,是有些难捉摸。”他顿了顿,笑道:“听不懂,奴得闲自己查卷宗,看兵书,也颇有些心得……见微知著,管中窥豹,琐碎未见得是坏事。”
这一番谈吐,简直令吉贞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军务不知道,我看你学识是有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