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可是卢龙郡公?”姜绍强撑精神,盯紧了城楼上人员变动,见容秋堂旁边多了一人,他精神一振,拍马到城楼下,借着残灯大声问道。
“正是。”温泌目光在姜绍方方正正的脸上稍微一停,不紧不慢地,他说:“某奉命亲自来迎公主进城。”领容秋堂等人开了城门,走出门外,他作势张望了一下,半真半假道:“公主何在?臣来请罪了。”
姜绍见温泌那副昂首阔步的样子,着实不像来请罪的,他奔波数月,早累得有气无力,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跳下马来,他对温泌拜了一拜,勉强一笑,低声道:“殿下太过疲惫,已经在车上睡了,还请郡公打开城门,让我等静悄悄地进去,莫惊动殿下。”
原来容秋堂请令回来,又说要查验敕书是真是假,敷衍塞责,不肯放行,吉贞从傍晚熬到深夜,越发暴跳如雷,定要温泌亲自来请罪,然而硬挺着等了大半天,也熬不住了,被桃符等人左劝右劝,终究还是满腹怨气地睡着了。连一众宫婢宦官都挤在檐子上打起盹来,知道是温泌到了,也没人去叫醒她了。
果然不出所料。温泌顿觉自在不少,他一笑,客客气气道:“都尉说的有理。”便命大开城门,准姜绍人马陆续进城,这五百人马,多数被安置在城郊扎营,少许精兵及宫婢宦官、司邑录事等人,被送进幽州驿馆。那县驿早早得令,将馆中闲杂人等尽数驱除,以待嘉宾。
翟车太大,无法进入驿馆,只能停在馆外。桃符揉着眼睛,掀开帷幕,对姜绍道:“都尉,殿下睡得正香,唤不醒,还请都尉将殿下移至馆内。”
“是。”姜绍提一口气,走到翟车前。
一道乌黑鞭鞘当胸拦住,姜绍顺着鞭鞘一看,见温泌早下马跟了过来。将马鞭往容秋堂手里一扔,他越过姜绍,左手将厚重的红色帷幕掀开,迎面的桃符一愣,睁大了眼睛。
“此乃卢龙郡公。”姜绍道。
“驸马!”桃符有些欢喜,有些埋怨地轻唤一声,忙闪开身来。
车内宽敞,设有香柜香炉,金匮宝鼎,引枕绣褥,围屏坐榻,一应俱全。帷幕遮得密不透风,沁鼻的香气扑面而来。略有些暗,温泌定睛寻找了片刻,才见着一团彩帛包裹的身躯蜷缩在绣褥中,一动不动。
他停了一停,伸手微微用力,将她从里头挪了出来。
公主睡得极沉,从车里,到驿馆中,再到榻上,一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温泌将人放了下来,见残灯漏影,桃符手上销金灯笼的光也晦暗不明,于是对院子里静候的容秋堂招了招手,把他的火把讨过来,返回榻前,举高照去,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面庞。
火把的光太亮,吉贞细长的眉毛微微一蹙,眼睑颤动着,又睡熟了。眼下还有淡淡青影,果然是累极了,若是她醒着,这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
温泌粲然一笑,放下青帐,便悄然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又成老太太的裹脚布了--明天务必把这个婚结完,握拳。
第14章疏桐流响(五)
吉贞这一觉睡得太沉了,沉到她脑子知道该醒了,四肢却被禁锢似的不能动弹。她感觉自己成了一瓣落花,或轻羽,随着风和浪,在时明时暗的光和影中,轻轻地摇摆、漂浮。
“殿下,殿下?”桃符的声音在呼唤她,“寅末了,该醒了。”
她被摇撼着起了身,昏昏沉沉,筋骨酥软,靠在榻边,见宫婢们穿着纱罗,戴着花钿,打扮的格外花枝招展,雀跃地在室内室外进进出出。
“殿下,该梳妆了。午时驸马要来亲迎了。”桃符催促着她。
吉贞这才回过神来,被桃符半拖半抱送到妆台前。瞬间围上来七八名宫婢,捧着巾栉与镜奁。桃符对着铜镜替她竖起高耸的义髻。
吉贞终于清醒过来,看着镜子里晃动的人影,她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宫婢。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是逢喜事那种欢欣,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狐疑地转向抿嘴偷笑的桃符,问:“你笑什么?”
桃符掩住嘴,又乐了一下,然后无辜地眨眨眼,“殿下今日出降,奴高兴呀。”
吉贞脑袋一晃,如乌云的秀发顷刻间如水般从手中滑开。她不信,盯了会桃符,这才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来,“温泌昨夜可有来请罪?”没醒着等到他,她有些懊恼。
众人忍不住了,都嬉笑起来。桃符说道:“驸马来的时候,殿下睡着了——驸马抱你进来的,殿下不知道?”
吉贞“啪”一声,把梳篦拍在妆台上,半晌没说话。桃符手极灵巧,迅速将她的长发挽成髻堆到头顶,一边挑选着钗子,一边偷偷在镜子里打量吉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