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鲨忍无可忍:“你闭嘴,我来问吧。”然后她就觉出上当来了,这个话还真是不好问……只是无可奈何,她狠狠瞪了苏旷一眼,咳嗽一声:“慕容止,嗯,嗯……令尊大人他和慕容良玉,这个关系如何啊?”鸦雀无声。慕容止正色道:“家父对慕容良玉关怀备至,绝无有损兄慈之处。”云小鲨转头命令:“你去问!你是读书人。”马秦憋得脸通红:“咳,就是……你们家不是一直在骂慕容良玉是杂种……”创创创创,一片拔刀声,慕容止脸色铁青:“在下虽然技不如人,也绝不许你侮辱祖父威名。”马秦叫一个窘啊,回头去看苏旷,见他拼命做手势,意思是,你继续,这话要是我问,他就不止拔刀了;转头去看云小鲨,见她悠然自得抱着肩膀,好像问不问根本不关她事——马秦只好微笑:“慕容总镖头,你别生气,我不大会说话……我就是想问,有没有什么端倪,说慕容良玉他不是你们家老爷子亲生的?”慕容止的脸色顿时从铁青变得紫黑,刀锋一转停在马秦面前:“辱我太甚!”马秦脖子一挺正色道:“放下刀,你又不是贞洁烈妇,老拿刀吓唬人干什么?你以为我们三个吃饱撑的,专程跑来羞辱你?”云小鲨做了个继续的手势,马秦胆色更壮:“你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又敏感又偏激,你好像比我大吧,江湖地位也比我高吧,连我都知道不能轻易拔刀的道理,你怎么不懂?”说起讲大道理来,马秦数第二,当真没人敢认第一:“再说了,证明慕容良玉是你亲叔叔,有什么好处?顶多也就是家门不幸,证明慕容家出败类,是不是?”慕容止哼一声:“你那天不是一口一个哥?这个叔父我不要了,归你们司马家。”马秦一叉腰:“我们司马家世代忠义,就算是出一两个败类无所谓嘛,来,说说,有没有偷偷骂他是杂种什么的?你爹你爷爷对他有没有什么不同?”慕容止当真惭愧起来:“爷爷和爹待他……特别好,骂他的人倒是有,比如说……我。”“那岂非正好证明你有先见之明?”马秦套话的本事确实不错:“继续说。”慕容止慢慢放松下来:“我骂他,主要因为他对我爹不客气。当年爷爷领他回来,还特地嘱咐过,谁要是有风言风语的,一概打死,那时候我还小,只觉得有个伴儿一起练武挺好的,可是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别说我了,连我爹——怎么说呢,他对我爹一点对兄长的尊敬也没有,仗着爷爷对他不打不罚,越来越放肆,常常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他经常长吁短叹,到开元寺一坐大半天。”不打不罚?苏旷皱眉,江湖草莽可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管教起子弟来哪个不是往死里教训?他甚至有点同情慕容良玉了,在自己家中像个客人,直面的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恐怕许多年来过的也不舒心。“你怎么看?”三人并肩走到甲板上,云小鲨显然已经有了结论。苏旷淡淡道:“这件事的症结,恐怕只有司马姑娘才知道。”一路经行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喊出“司马姑娘”来,马秦本来也是玲珑剔透的人,一点就明:“你们说的那个人,叫做司马解,表字夙吉,在我祖父辈里排行第七,三爷爷喊他七郎。”司马解?那个年少才高的探花郎和步步为营的神秘人就这么在苏旷心里重合起来。“嗯”,马秦道:“祖父辈以卦为名,七爷爷出生的时候,卜了一个解卦,他这一生果然如卦彖所言,险以动,动而免乎险,时时处处多走一步……只可惜,往而忘返。”云小鲨道:“那么这件事情基本就水落石出了,司马解先是把云如怒送到云家,想要夺云家船帮,又将慕容良玉送到慕容家,想要取了海天镖局;但是没有想到云如怒死了,他全部的心力放在慕容良玉身上,但是慕容海天居然传出七十大寿封刀退隐,传位给慕容琏珦的消息——以司马解的多年谋划,哪里能忍得了,所以想出这么一个计划,想再做一搏,将两家一网打尽。我想不通的是,第一,了尘大师究竟是谁,本来我听说慕容良玉常常进开元寺,还以为他是司马解,但是司马解绝不会让人把自己杀了;第二,外婆常常说起我们和司马家有渊源,但是……司马解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我们云家。”苏旷道:“这两点恐怕非要见了真人才能问出究竟了,我只有一点疑惑,这趟暗镖,究竟是谁保的,要送到哪里去,小鲨,你还不肯告诉我么?”云小鲨悠然望着远方:“我们和慕容良玉去的是一个地方,到了那里,自然会明白。”苏旷神色一变:“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云小鲨道:“昨夜……我放了那艘装了慕容家女眷的船走,一路有小船跟着,果然有人接头,给了水手一个航线,虽说那群人一路左右偏航,但想要瞒过云家人的眼睛,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云小鲨嘴角含笑,只是这样的笑容令人顿生遥寒之感,苏旷眼里有隐隐光芒闪动:“如果慕容良玉不派人接头呢?那艘装满女眷的船,你怎么处置?”“当然是……任她们随波逐流喽,还能要我怎么样?”云小鲨潇洒道。马秦惊骇道:“云姐姐!”云小鲨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她伸手摸了摸苏旷的脸颊,一左一右搭上苏旷马秦的肩:“你们俩真可爱,我就喜欢这样的人,好啦,苏大侠,司马女史,滥杀无辜这种徒劳的事情我不会做,只是该死的人也跑不了,等哪天我真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您二位再锄奸铲恶不迟。我去海里泡泡——”“别下水,小鲨。”苏旷示意远方,乌黑一条云线被风推着,缓缓逼近过来,好像为天空拉伤一层巨幕,“你水性再好,伤口终究不该浸水,爱惜点自己的身子。”云小鲨散开长发,迎风一抖:“又有风雨了么?为什么每次想要送你回去,都会有风雨?”她好像醉了一样,张开怀抱迎着乌云,对着海风大喊:“琴心,你说,泽上有雷,是什么卦?”马秦怔怔看着她:“雷泽归妹,震上兑下。”云小鲨就这么僵直的,保持着飞翔一样的姿势落入水里,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马秦转头:“苏旷!你装什么糊涂!去追她!”苏旷眼皮乱跳:“什么?我下海追她?”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君子以永终知敝……”苏旷咬咬牙,活动一番手腕足踝:“明白,我去劝她。”他纵身跳下海去。马秦愕然,苏旷说的是,我去劝她,不是我去追她。半个时辰之后,苏旷几乎是被打捞回船上的,他当然没有找到云小鲨,鼻孔和耳窍却已经流出血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马秦被吓坏了,不停地流着眼泪推他,苏旷虚弱之极地喃喃道:“谁他妈的喜欢深海真是有病……肺差点暴了,我不行了,我真撵不上她……”远远的,云小鲨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正在擦着头发,她笑笑,回头大喊:“满帆,桨手下舱,全速前进,明夜之前,我要看到云中岛。”夏日的大海真是喜怒无常,雷雨又一次到来了。男人们光着膀子,凑在大厨房,火堆上有鲜嫩的鱼,硕大的虾,锅里有肥嫩的海参和鱼翅,火堆里有蟹和贝。苏旷吃得满嘴流油:“娘的,比和你们鲨头儿吃饭痛快多了。”左右有人推搡:“你小子占了便宜还卖乖。”苏旷奋力吞下口肉:“那也得能占便宜再说啊,你们鲨头儿吃饭不管饱,每次端上来一大堆,全是小贝壳小海螺的,没馒头没米饭,嘿,她吃饱了就挥挥手——撤了吧,然后就要跟我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