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慑,慕容琏珦慌乱中眼光向灵柩扫了扫,这一闪即逝的慌乱落在云小鲨眼里,哼的一声笑。李凤羽第一个忍不住:“云小鲨,你莫要得理不饶人,今天老镖头要是尸骨朝了天,我海天镖局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么?要动手就动手,哪个还怕你不成?”云小鲨笑道:“好,我正要找个不怕死的立威——副总镖头啊,今天这棺我是开定了,你要是想拦我,可没人挡着你。”她手臂抬起,血红的长牙正对着李凤羽的胸膛,另一只手已按在棺盖上,略用力间,棺盖已经移开数寸。人群中有个声音低低传来:“看一眼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么护着,别是有鬼吧。”一片嗡嗡议论声,镖丢了,人死了,货主要求看一眼尸体似乎也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不过是宾客,犯不着为人家的私事陪上条性命。李凤羽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别人不知道,但他太清楚这海蛇血箭的厉害,只是刹那功夫,他足尖已在地上碾了又碾,拳头握得咔咔直响,额头密密冒出一层细汗来。“住手——”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马秦噔噔几步跑过来,伸开双臂在棺前一护,“喂,你太过分了,如果你爹妈死了,你让不让人开棺?”云小鲨不耐烦,随手把她向边上一拨:“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滚一边去。”她这下手劲不轻,马秦一头磕在桌拐上,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鲜血直淌,痛得她眼泪也流了出来,却依旧站起身,大声说道:“不许!就是不许!杀了我也是不许!”云小鲨不知为什么,偏偏没有下手,拎着马秦衣襟向远处摔去:“你知道什么——”马秦被甩得头晕脑涨,只来得及护住脑袋,但她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苏旷稳稳托住她,轻轻落地,在她肩头拍了拍:“少安毋躁。”马秦回头怒道:“什么少安毋躁,你看不见她要杀人吗?你们就都看着她仗势欺人?”苏旷实在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江湖门派仇杀这种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人家自己人都没动弹,这时候实在没有冲过去的道理。毕竟,他已经不是懵懂热血的少年了。只是云小鲨的耐性已经到头,怒道:“好,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仗势欺人——”她手腕一抖,两道蛇牙直向马秦小腹飞去。苏旷旁观之时心里已有打算,左腿斜带起一面方桌,呜呜盘旋,挡在马秦面前,蛇牙如针刺水般穿桌而过,方桌也一路盘旋呼啸着向云小鲨直撞过去,云小鲨一掌击在桌面上,顿时木屑横飞,她向后退了半步,心里一惊,道这人好浑厚的内力。苏旷扯着马秦闪过一边,心里也是暗惊,难怪云小鲨有恃无恐,她的兵器之诡异,内力之深厚,却是生平罕见的高手。他脚步还没站稳,一枝正对胸腹的墨黑色小筒已经急喷一股水箭,苏旷扯过马秦就地一滚,水箭已射在背后一个大汉胸膛上,片刻之间他胸腹的皮肉已经溶化,血红骨架中涌出一堆肠子,他的人还在地上挣扎扭动,喉间嗬嗬大叫,苏旷凌空一指弹去,结果了他的性命。云小鲨这句鸡犬不留,果然不是托大,大堂四周足足支了五十架水枪,几乎封住了所有死角。一股莫名寒意在大厅内缓缓升起,云小鲨当真不怕和整个东南武林为仇?外面的人都哪里去了……还是,外面根本已经没有其他人?慕容琏珦叹了口气:“云船主既然要开棺,就请吧。”死寂的大厅里,有松口气的声音。云小鲨皱眉:“慕容镖头,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兄弟,慕容良玉在哪里?”慕容琏珦厉声道:“二弟并非镖局中人,云小鲨,他和此事无关。”云小鲨冷笑声“好”,右手轻抬,蛇牙激射入大梁,左手箭射入棺盖,身子在半空一悠一荡,厚木紫檀板已经带飞,她人在半空,瞧得清清楚楚,棺中尸首穿了件万福万寿黑缎袍,面上盖着一方白纱,白纱轻薄透亮,下面的脸庞正是慕容海天。她左手的“蛇牙”真的像一条活的海蛇,当空一扭从棺板弹出,向慕容海天尸首戳去。“住手!”李凤羽怒不可遏:“云小鲨,你这没胆子的贱人,老镖头的遗体岂是让你这样糟蹋的?你不敢,我让你看——”他振臂一探,捏住白纱一角,眼里泪水已满眶。马秦胳膊被苏旷牢牢箍住,怎么也挣不脱,回头叫:“你们为什么!那几枝水枪真的那么可怕?为什么没有人主持公道?”没有人回答她,李凤羽闭上眼睛,已经把那方白纱揭了下来。“轰”,一声巨响,紫檀棺木寸寸裂开,无数三寸铁针飞沙也似射出,百步方圆内满是飕飕破空声,云小鲨人在半空看得仔仔细细,手臂一荡向大门处飞去,嘿嘿笑一声“果然有诈”,左手已将斜披的一排鲨牙扯下,鲨牙如链,赫然也是件厉害的兵刃,她手上舞起一团白光,将近身暗器纷纷挡了出去。这一番惊变实在太急,好在堂中江湖众也多半是经验丰富之辈,云小鲨进门之后都已经不自觉远离灵柩——棺木之中的机括力道毕竟不强,这一轮激射之后,只有少数人受伤,多半还是毫发无损。只有李凤羽的尸体缓缓倒下,他几乎接住了大半的袭击,整个身子射满铁钉,连双目中也各自中了一根——他到死也没有想到,老镖头的棺木内真的有机关。“杀!”云小鲨一声大喝,人又从半空荡了回来,忽听一声“着”,斜刺里一柄弯刀呼啸着飞向她膝盖,云小鲨手臂运力,凌空一提,背心忽然被一股尖锐而巨大的冲力袭中,软甲上黑色浓水缓缓流下,分明是刚才水枪里喷出的毒汁。云小鲨一身冷汗,若是没有弯刀的突袭,那股水箭必然会射在她头颅上,后果……可想而知。出了什么事情,门外埋伏的明明都是她的手下。云小鲨微微笑了笑,“好腿法,谢了。”她缓缓落在地上,大声道:“是谁?”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显然是故意哑着嗓子——“云小鲨,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海上你是霸王,这地上么,可不是你的天下。”慕容琏珦右胸也中了根铁钉,好在并非要害,并无生命之虞,他一听外头有人反客为主,立即大喜道:“外面的是谁?还不快快除去这妖女?”那个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冷笑起来:“慕容琏珦?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给你们一刻钟时间,给我除掉云小鲨,不然的话……”声音消失了,只有一片死寂,在场的各路江湖众人面面相觑,本来虽说弄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至少还能判断出敌对双方,但这下横空又杀出一个人,连云小鲨也成了瓮中之鳖,已经有不少人缓缓按住刀剑,大家动得都是一个心思。云小鲨只是僵立了片刻,脸上立即浮出一个妩媚的微笑来,她冲着苏旷勾了勾食指:“喂,你,刚才是你救我?”苏旷放开马秦手臂,轻声说了句“千万别动”,已笑嘻嘻迎上云小鲨:“英雄救美,也是人之常情。”哪知云小鲨却不领情:“你这厮也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刚才明明知道棺木里有鬼,偏偏看着李凤羽死掉,这恐怕也不是什么大侠行径吧?”苏旷脸上愣了片刻,面上已经是一副怒极的神情:“小妖女胡说八道——”也不知是谁先动手,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周遭人也都松了口气,既然有人愿意出头,不妨坐山观虎斗,再者说苏旷适才甫一出手,已显得深不可测,若真能重创云小鲨,也省了大家的麻烦。苏旷本身功夫走阳刚一路,但没想到云小鲨一介女流,居然也是硬桥硬马的路数,二人这一番打斗动静当真不小,蛇牙箭和鲨齿链霍霍破空,苏旷只在乱蛇般的攻击中稳稳一拳一脚地出招,二人所到之处顿时空出三丈方圆的地盘,只有少数几个目光锐利的高手才能看见两人依稀还在做着简短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