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旷!”沈南枝大叫,这里也不知什么地方,回音大得惊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苏旷吸了口气:“南枝……你实在是太重了……嘶——受伤没有?这鬼地方真是邪气!”沈南枝伸手摸了摸石壁,滑腻腻全是青苔,丝毫不能着力,想必此处还有水源,不然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湿气?她接着伸手摸了摸苏旷的背部,触手湿漉漉一片,血腥气十足,想是花瓣之中藏有炸药,不知喂毒了没有。“放开我!”沈南枝微微挣了挣。苏旷一急:“南枝,不许轻举妄动,我们一定出得去。”沈南枝啐了一口:“我呸,玩机关的祖宗在这里,我们当然出得去!”黑暗之中也不知苏旷脸红没有,只依言放开手,沈南枝展开壁虎游墙,向头顶石门摸去。“这里的机关实在精巧,当真是不在我师父之下,好在千手观音人手不太充足,门枢就这么露在外面,我们还有机会——苏旷!”沈南枝急急将一根皮绳挂上铜枢,将自己匆匆固定,伸手去拉苏旷,发觉他昏昏沉沉,浑身一片滚烫,只是右手死死握住剑柄,人悬在半空,随时就要掉下无底的深渊去。沈南枝拉过苏旷,摸出一小瓶药水,涂在青苔上,拔剑一击,火星闪处,石壁上燃起阵幽绿色的火焰,火光映照下,只见苏旷牙关紧咬,脸色已是惨白。二人就这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空中悠悠晃晃,沈南枝撕开苏旷背后衣裳,倒抽了口冷气——五彩落花之中,明明藏着蚀筋断脉的剧毒药物,但苏旷衣上不知何时洒了层白霜,药粉大半未能伤及,只是中炸药还是打得他背后血肉模糊,几粒铁砂嵌在伤口中,白霜正缓缓褪色,逐渐便要毒发。知道毒物,沈南枝放下一半心来,先取出几丸解毒药捏碎洒在创口之上,又摸出把小小银刀,将肌肉中带毒铁砂一粒粒剜了出来。“呃——”苏旷一声惨叫。“忍着点!谁叫你没事乱吹——”沈南枝其实极为感动,苏旷当时若不是为了护住她,也不至于此,但嘴里还是气势汹汹。一粒铁砂子嵌在骨缝之内,极深,沈南枝咬牙,用力一剜,苏旷“啊”的一声喊,声音极是低沉:“晴儿……”沈南枝的泪水,在眼眶里微微转了转,凌空落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滴答水声。我们……原是一样的人。“白痴苏旷,醒醒!”沈南枝喂下几丸药,忍心催道:“睡不得——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毒性极烈,但去得也快,苏旷咝咝连抽几口凉气,迷迷糊糊:“南枝……这是什么地方?”沈南枝想了想:“千手观音的石窟似乎在佛窟之下,我们又在千手观音的老巢下面,若是没有猜错,我们脚下就是大泉河的暗流,如果沿着暗流向外走,应该可以出去。”苏旷一口否决:“她们既然知道我们来了,沈兄必然有危险,退不得。”沈南枝点点头:“沿着铜枢向里,应该可以到千手观音老巢的所在,苏旷,你还成么?”苏旷活动了下双臂:“皮肉伤,不碍事。”沈南枝呸了一记,切,皮肉伤,姑奶奶晚出手一会儿,你小子就成脓水了。苏旷无可奈何之极,他的所长,在奔日腿法及身法,十八般兵刃也算马马虎虎精通,但是这里纯粹依靠双臂,少了一只手的弊端显露无疑,也只能马马虎虎,唯沈南枝马首是瞻。二人沿着石门的铜枢缓缓向里挪去,流水的潺潺声越来越大,水气清新,和外面的大漠莽苍竟成天壤之别。不知前行多久,二人的脚尖居然触到了流水,沈南枝连忙取了银针试探,确定流水无毒,才放开皮绳,又向前摸去。“奇怪……这千手观音的机关手法,和我师父居然一模一样。”沈南枝喃喃。苏旷道:“会不会是令师姐?”“不会”,沈南枝断然否认:“我师父机关用毒双术并绝天下,我和师姐各得其一……说实话,象这里的机关,咳咳,本来天下只应该有姑娘我才设计得出来。”她又从百宝囊中摸出个奇怪小锥,回头正色道:“苏旷,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告诉哥哥,其实我一直明白的,只是他不肯说,我也不说就是了。”苏旷仰头一笑:“看来我倒是枉做小人了。”沈南枝迟迟不肯将铜锥推进枢纽:“你?”苏旷点头:“嗯,我猜得到。”如果沈东篱和沈南枝当真不是亲兄妹,又何必拖到今天,只顾暧昧,不肯成亲?如果沈东篱不是绝望之极,又何必沦为杀手,日日在风口浪尖过这九死一生的日子?我之所爱,求之不得,苏旷实在太明白个中滋味。沈南枝笑笑:“你知道,做妹子的总是崇拜大哥,更何况我们相依为命了这么些年……那还是很小的时候,应该也不过十三四岁,哥哥随口说了这个谎,只是这么些年,他以为我当真了,我……也确实当真了。”苏旷不知道如何回答。沈南枝伸手抹了抹泪:“哥哥又想撮合我们,又舍不得我,你以为我是瞎子,看不出来?只是哥哥不知道,这些年,我已经慢慢想明白,情之一物确实令人生死相许,但也未必离了就不成,姑奶奶我活了大半辈子,总折腾那一件事,也倦了。”苏旷被她说得心念一动,叹道:“这番话,你一定要亲口告诉东篱兄。”沈南枝道:“废话!花花世界何其美好,你以为我想死在这儿?不过……那老怪物的机关歹毒得很,我也不知道这么一转,结果是什么,苏旷,你有没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给你的梦里情人?”苏旷扭捏着挤了挤眼睛:“唔,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告诉晴儿,我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沈南枝哈哈大笑,苏旷也掌不住,大笑起来。江湖儿女,讲究个快意恩仇,不羁放纵,至于缠绵悱恻生死纠葛,那是才子佳人才喜欢玩的游戏。只是,一个阴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你们俩后事交代完了,还不快点上来?”未及沈南枝动手,尽头处,又是一扇石门,缓缓洞开。苏旷不等沈南枝有所行动,双足一顿,已经掠了上去。他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千手观音。那个女人说不上年轻,也似乎并不算很老,说不上极美,但偏又有种难以言述的风情。她也坐在一方莲台上,那是素净的白莲,一眼看上去,不然纤尘。白莲浮在一方清澈之极的池水正中,水面上莲灯闪闪,恍然真是佛境。“箜篌,这丫头就是沈南枝?”观音缓缓开口。冷箜篌伸手再次转动机关,关上门,低头道:“是。”沈南枝怒道:“师姐,你!你居然和这个老妖精同流合污!”冷箜篌静静道:“南枝,不得目无尊长。”沈南枝奇道:“她算哪门子尊长?”苏旷却眼睛一亮:“南枝,想必这位夫人还当真算得上你的尊长。”他抱拳,一字字道:“阁下想必是——莫拂琴?”千手观音笑笑:“久闻苏旷是天下第一名捕的弟子,如今一见,还真有几分道行。”沈南枝的心头一片雪亮,师姐一路上的奇怪行径,终于全有了解释,只是她还是不明白,以冷箜篌的经历见识,为何会拘泥在这区区一个尊长上,放手不开。她扬起头,半是招呼,半是讽刺:“师母?”莫拂琴面容不见悲喜,似乎当真化身木石:“沈南枝,我看你是丁风的徒弟,放你不死,劝你不要逞口舌之利,你既然来了,还真想出去不成?”她举掌,轻轻击了两记,石门动处,一个面容死灰的少女推着辆轮车缓缓走了出来。沈南枝尖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