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陶淳,“探花郎?淳儿?你?”
陶淳淡淡地对母亲点了点头。
芸娘喜极而泣地拉住儿子,哽咽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她慌忙朝那宦官行了礼,带着人走进正厅里去。
中年宦官在厅里站定,恭敬地朝陶祝施了一礼,把捷报高声念了一遍之后,小心递给陶淳道:“探花郎,恭喜啊!明日一早还请到宫门外等候,到时会有人带你上殿,圣上还有恩赏!”
陶淳认真地接过捷报,恭敬道谢。
芸娘忍不住哭道:“我总算是熬出头了!官人也——”
陶淳慌忙拉住母亲道:“父亲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芸娘被儿子一拉,也才猛醒,哭声顿时止住,怯怯擦泪。
中年宦官狡黠地看了一眼芸娘,没有做声,朝门外的小太监招了招手,把一套崭新的公服双手递给陶淳道:“明日必须穿公服面圣,卯时就要在宫门前等候,切记不可误了时辰。”
陶淳忙点头称是。
中年宦官传达完毕,这才转身对着陶祝,笑道:“这位,嗯,叔父,咱们借一步说话。”说着不顾众人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愕,朝院子里去。
陶祝皱眉,安抚地朝陶淳点了点他,缓步跟了出去。
“敢问叔父姓名。”中年宦官着意盯着陶祝问道。
“长生。”陶祝一脸坦然。
“是吗?可我看你似乎面熟啊?”
陶祝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中年宦官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凑近一步观看陶祝的面容,惊道:“你是,是”
他到底没敢说出来,确认了小太监没在身边,左右无人,慌忙朝陶祝施了一礼,压低声音道:“大人不记得我了?奴婢是王渺啊!”
陶祝皱眉,谨慎地看着宦官道:“公公想是认错人了?”
“哎,奴婢怎么会认错恩人呢!”王渺见陶祝没有认出自己,低声解释道:“大人当年以节度使回宫,被先皇升任光禄大夫,曾主管谏院。辛未年有一桩关于修改流人律的上书,是大人在堂上秉公直言,力排众议,向先皇分析恢复旧律的诸多弊病,才终于没有修改律法。当时这一条牵连我宫外族人几十条性命,大人自己不知,我却铭记在心,不敢忘了恩公啊!”
陶祝轻叹口气,这样的小事在他为官期间太多,他早已记不清了。他见王渺并无恶意,向他拱手道:“王公公不必挂怀,我当年既在其位当谋其政,乃是分内之事。”
王渺感叹一声,“像大人这样的清廉正直之士,一朝也不过那么两三个,还都难得善终。老奴在宫中近三十七年,自大人去后,便再没见过像你一样的有勇有谋的君子了。”
陶祝看了看王渺,默然不语,他知道朝堂之上风云诡谲,瞬息万变,想要保持初心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王渺看着陶祝,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大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陶祝略一思忖,照实说道:“去年秋天。”
王渺恍然点头道:“是大赦之后?可为何名单上报却说大人已经死了?”
陶祝叹息一声,将事情始末简单说了一遍。
王渺听后愤然骂道:“这些人怎可这样办事?害怕追查看管不力的责任,竟敢如此欺下瞒上!”
陶祝皱了皱眉,觉得王渺此时的凛然正义像是做戏,摇头叹道:“公公不必愤慨,我本是被贬逐之人,如今不过是被削了户籍,生死于我已无大区别。”
王渺睁大眼睛,连连摇头道:“大人心性真是太耿直了。你可知你被流放之后,朝堂风气就衰弱下去了,多少原先以大人马首是瞻的忠直之士后来都被迫噤声,即便如此还是被各种摆布!先皇几次想要召回你,都被那群小人以各种理由阻止,他们一个比一个会表忠心,却没有哪个是像大人一样真心为了朝政!去年新皇继位,感慨朝堂不正之风,说起前朝堪用的老臣时,还跟奴婢说若是大人还在,必定要重新启用大人呢!”
陶祝抬眼默默盯着王渺,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大人难道自己就不想报仇吗?当年六部之中几乎所有人都上书弹劾,大人就不想查出幕后主使吗?”王渺追问道。
陶祝眉心微皱,摇头道:“当年之事也不必再提。”
王渺不死心地继续怂恿道:“大人若还有意,老奴如今在宫里也有些可用之人,必然可以让大人身份重归于世,且新皇对大人感怀钦佩,将来复出之时指日可待啊!”
“多谢公公挂怀,我已无意于朝堂之事,只想安静度日以尽残年。”
王渺失望地叹息一声,他忽而又想起什么,试探地对陶祝道:“不知当年大人不惜仕途性命也要守护的那位,如今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