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聘四人南返速度远比石青想象的快,对四个使者来说,早一天离开北方,生命早一天得到保障。石青念叨之时,他们已回到广陵,请见褚衰。
褚衰安排妥淮南防务,正欲回建康请罪。闻听白慕聘等回返,就将他们一并带上。
回程之中,白慕聘详细叙说了泰山见闻,随后掏出一封书信。“石帅给国丈写了封密信,请属下代呈。”
褚衰接过,检视罢火漆封口,撕开后,几行瘦弱潦草的小楷映入眼帘,匆匆一瞥,褚衰不仅动容。传令道:“快走!今夜赶回建康。”
褚衰还未回到建康,有关北伐大败、褚国丈无能、引咎请辞等各种消息已在江左迅速蔓延。消息的始作俑者是江左第一名士、扬州刺史、建武将军殷浩。
殷浩与褚衰无仇无怨,相反,褚衰对殷浩还有知遇之恩。殷浩如此做,乃大势所趋,不得不为。
殷浩遭遇坎坷。其父殷羡,在长沙太守任上,贪婪残暴,终于获罪,连累殷浩也受废黜。
背负耻辱之名,身怀青云之志,殷浩沥胆披肝,奋发养望。
说起来,殷浩养望确实有法,与他养望的手段相比,年龄相仿的谢安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绞尽脑汁,一番作势之后,隐居江夏的殷浩终于获得谢尚、王?、庚翼等人的赞誉赏识。谢尚、王?请他出仕,傲然不就。谢、王叹息:“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庚翼请他入仕,仍不就。庚翼赞道:“殷羡骄奢,不想竟有如此佳儿。”
于是,殷浩名声鹊起,不数年,隐隐已是江东第一名士。
褚太后临朝,国丈辅政,褚衰荐殷浩为扬州刺史、建武将军。白衣一跃至公卿,不知羡煞多少人。但是,这显然不够。枭凫之辈桓温声势日壮,昏庸之士褚衰占据要津,背负士林厚望的天下第一名士屈居其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浩意欲把握时机,取褚衰而代,西压桓温,北伐中原,洗刷家门耻辱,一展真名士风采。所以,殷浩不得不出手将举荐人拉下马。
“大人。宫里来宣,请大人前往淑华殿议事。”小书房的们噼啪响了两响,侍从在外轻声招呼。殷浩深吸口气,毅然拉开紧闭的木门,门开的瞬间。暖融融的秋阳霍地倾斜进来,侵占了昏暗的小书房。
殷浩来到淑华殿,快速扫了一眼;褚衰没到,在座的有抚军大将军司马昱,光禄大夫蔡谟,散骑常侍诸葛?,散骑郎何准。殷浩上前对珠帘一揖,行罢礼,转到蔡谟下首坐定。坐下之时,他感觉司马昱和蔡谟有些异样地看过来。等他回看过去,只见两人神色若常,一个垂目守心,一个眯眼困觉。
不一会儿,褚衰到了。一个小规模的朝议开始了。
“臣愚鲁,非督帅之才。北伐失败,实乃臣一人之过。愿请辞一俟朝廷查察罪责。”
褚衰的开场白让殷浩很开心,思忖着怎么替褚衰开脱。只要褚衰辞去职务就行,追究罪责?免了吧。须得给太后、给褚氏留些体面。
未等殷浩思虑妥当,已经有人出头为褚衰说话了。散骑郎何准道:“国丈勿须妄自菲薄,区区小暇,难掩高洁之璧。北虏悍勇难敌,北伐无功,亦非今次;偶然失误,便即追究,他日还有何人再敢轻言北伐?”
殷浩闻言大恨:昏庸!老朽怎知无人再敢!
尽管异常恼怒,殷浩却没敢做出任何表示。何准乃前宰相何充之弟,为人狂放,年高德勋,一旦惹怒了他,不敢三七二十一,他非要撕掳个清白。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有咎不惩,非治国之道。请太后明察。”褚衰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没有理会何准的好意,定要引咎请辞。
珠帘后静默了一阵,随后传出清音。“抚军大将军,以为如何?”
“这个。。。”司马昱颇为踌躇。何准的用意司马昱很清楚。
先帝临终之时,皇位传承曾有一番争执。一方以庚氏为主,欲立司马昱为帝;一方以何充为首,要立先帝襁褓中的儿子为帝;争执的结果是宰相何充赢了,襁褓中的婴儿做了皇帝,褚太后临朝监政。司马昱也没输,做了抚军大将军,临朝理政;没有皇帝的名分,实权却比皇帝大得多。
为了平衡司马昱的权利,世族望门力推外戚褚氏,于是褚衰出任征北大将军,驻屯广陵,手握重兵;明面上是因应北方大赵,实质却是与太后内外呼应,维护皇权。
北伐失败了不要紧,若褚衰引咎去职,以至朝廷失衡,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这其中的关节司马昱清楚,但北伐失败,若没有人承担责任;世人怎么看他这个理政的王爷?
司马昱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