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来,衡阳城日渐寒冷。
此时不过刚刚十一月份,天上便已经开始大雪纷飞。
鹅毛一般的雪花漫天飘洒,不过是几杯暖茶下肚,人们再出门来时,就见到门口青石板铺成的路基上已经被套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再也行不了路。
夜色开始慢慢转黑了,下了一天的大雪也似乎是烦了这等孤寂,略略小了一些。
只是,这风却更大了。
恰在这时,两盏暗红色的灯火忽然在这寂寥又幽深的雪道中飘零穿梭而过,紧跟着,便有人看到一辆马车自北而来,快速的穿过这条雪道。马车上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方向,则正是这衡阳城的主人“勇毅侯府”。
马车行的极快,就算是平常时间,这般快的速度,马车也一定颠簸不已。况且今日风雪未定,路基上到处都是冰棱渣滓,一时间,马车晃荡的更加厉害了,雪地上的冰渣子伴随着车轮旋转四处飞溅。
“啪啪。”
两块冰渣子应声打在了叶锋的脸上。若是平常,不说这普通的冰渣子,就算是速度极快的暗器飞刀,也不一定能这么轻松的打中叶锋。
“这里是……”叶锋的双目正盯着眼前这座巍峨的府邸,怔怔发呆。
府邸的正大门上,有一块牌匾,匾额上的四个金色黑底的大字“勇毅侯府”在这黑夜之中竟然是如此的显眼。
看着这匾额,叶锋一时间,竟然难以将目光挪开。
“勇毅侯府?衡阳城,父亲,母亲,小妹,家……”
这块匾额,和门前的一对石狮子,还有那门角上那一块缺了一个角的青砖,以及刚刚那挂着火焰纹饰疾驰而过从侧门钻进去的马车,这一切的一切,在叶锋的脑海里早已经烙印成了一幅几乎永不磨灭的图案。
叶锋记得很清楚,这里是他少年时的家。
而他,如果没有算错的话,从离开这里时算起,到如今,已经二十年有余了。
他姓叶,勇毅侯府的主人也姓叶。
勇毅侯叶天豪,按照辈分来说,还是他的叔祖。
只是,勇毅侯府家大业大,叶家的子弟多达数百,勇毅侯光自己的儿子就有七八个,孙子更是有几十个,所以,像他这样一个侄孙,在勇毅侯府根本不算什么。
勇毅侯治家如同治军,除非有功于家族,不然除了勇毅侯的嫡子嫡孙,其他叶姓之人在侯府中根本没有什么分量。除了可以从侯府之中领取一些例钱供养,一般叶姓子弟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府中得宠的丫鬟高。
幸好,叶锋的父亲叶啸,乃是勇毅侯麾下的将领,叶锋才有资格入住在勇毅侯府,不然,叶锋就得和其他叶姓子弟一样,自己在府外另寻家宅。而且,根本不会有机会进入侯府的练武场学武,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原本,叶锋也该像寻常的叶家子弟一样,练功习武,等到成年后,便加入勇毅侯的军队,建功立业,征战天下。可惜,在二十年前,叶锋的父亲跟随勇毅侯出征后忽然战死,而后,叶锋全家便被迫从勇毅侯府搬了出来。
叶锋一开始只是以为父亲只是普通的战死,可三年后,他却是从父亲的袍泽中打听到消息,父亲根本不是战死,而是被二公子叶贤毒杀!此后,叶锋一家更是有几次险象环生,差点被二公子叶贤杀害。没办法,叶锋一家只好搬离衡阳城。只是路上艰苦,母亲与小妹接连病死。
这世上,从此只留下叶锋一人。那一年,叶锋十八岁。
叶锋孤独一身,而心中只有对二公子叶贤的仇恨。但是他深深明白自己的本事低微,不说报仇,就算是躲避二公子叶贤的迫害也是难说的很。再说,武道秘典几乎被大家族所垄断,叶锋一个外人,就算投入其他家族,也根本别想得到真正的传承。唯一的希望便是从军学武,学习军中武道,或许还有机会练就一身高绝的本领。
两年后,叶锋辗转之下,终于进入了军队。
军旅生涯十五年,叶锋经历大小战斗几十场。在叶锋三十五岁那年,叶锋如同是一把百炼神兵终于等来了自己开锋的日子。那一日,他将冲击武道最为艰难的关口。若是冲击成功,他甚至可以得到人皇册封,成为大燕一等侯爵,与勇毅侯平起平坐。
可惜,他失败了。
从五岁开始修炼武学,寒暑不断,直到三十五岁,三十年未曾停歇一日。这一失败,等于叶锋三十年来的全部努力化为泡影,而所有的功力更是在冲击关口时全部耗尽,叶锋从此成为废人一个。
叶锋人生最后的坚持轰然倒塌,他已经生无所恋。
而就在那一日,一道剑光似乎是从域外苍穹而来,携着煌煌天威,从天而降。那道剑光的威力,是叶锋完全无法想像的。叶锋只记得就在自己只是微微一愣神之间,自己所在的天机谷驻地三十万大军,居然在顷刻之间全都湮灭成为了尘埃。而他自己也没有能够幸免。
而后,叶锋经历了无穷无尽的黑暗,等他再醒来时……他的眼前便是那一辆疾驰的马车,还有这两座石狮子,以及那一块黑夜中仍然散发出迫人威压的牌匾。
恍然二十年前依旧。
二十年的遥远记忆,但是只一眼,叶锋立马就确定,这就是自己二十年前的家。
有关这座府邸的记忆,对于叶锋而言已经有些遥远了。遥远的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景观。
只是,二十年未见,这座府邸的一切居然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就连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衡阳酒楼,也仍旧和二十年前一样,挂着那盏鲤鱼灯笼。叶锋依稀记得,那盏灯笼在自己走前,已经换成了白龙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