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说到了这里,清薇便问,“赵大哥不觉得我这是自讨苦吃么?”
赵瑾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清薇自己都微微不自在起来,这才露出了重新露出了笑容,语气柔和的道,“清薇,我的心思你尽知的,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试我?这世间之事,多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说什么,我不信清薇会在意。是不是自讨苦吃,你知道,我也知道,这便够了。”
“既是冷暖自知,怎么赵大哥又知道了?”清薇偏与他计较起来。
赵瑾之想了想,方笑道,“只因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那水从哪里来,是否烧开过,又放了多长时间。如此,自然能估算出其中冷暖。虽不及清薇切身体会,但想来不至于差得太远。”
清薇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从前赵大哥似乎说过,你祖母和母亲都不是寻常女子。我在京中,多少也听到几分消息,只是真真假假好好坏坏,实在难以辨清。不知赵大哥是否愿意同我说说?”
“清薇想听,我自然会说。”赵瑾之道,“你当听过我祖父的故事吧?他出身贫寒之家,后来投身军中,大魏立国之后又转了文官,但本身还是个草莽性子,天不怕地不怕。据说能制住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武皇帝,一个就是祖母。”
赵瑾之的祖母出身乡野,因为是家中长姐,所以从小性子十分要强,跟村里的男孩们一样上山下河,任何事都不输旁人。但个人的力量在乱世之中是如此的渺小,哪怕她再能干,也不能对抗命运。战争席卷这篇土地,带走了她的家人和乡亲,只留下一片废墟。上山采药难得有了好收成的姑娘欢欢喜喜的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大受刺激的老太太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被激起了血性。也不知怎么想的,她梳起头发,换上男装,竟然就这么混进了军队里!
那时她才十四五岁,本来就在雌雄莫辩的年纪,又兼整个人晒得黑漆漆的,性子也是又狠又倔,竟没一个人怀疑。
赵训是第一个看破她身份的人,怕出问题,把人调到身边做了亲兵。一来二去,两人彼此心下暗许。不过当时那种情形,自然也由不得他们儿女情长。直到大魏立国,大部分地方一一安靖,又经过了几番波折,两人才成就夫妻。老太太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但为人行事自有一番气度,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至于赵瑾之的母亲林氏,传奇故事京中稍稍打听就知道了。也不需赘言。
说起来,赵家的家风也是够奇特的。若自己和赵瑾之成婚,那或许又会是另一个留给后人猜度的故事。毕竟堂堂冠军侯,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偏就便宜了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出宫宫女,想来许多人怕是难以接受。
这么想着,清薇的心情忽然愉快起来。眼看要到长寿坊,她抬起头来打算同赵瑾之说话,这才注意到,赵瑾之将伞朝着她这边倾斜,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头,早就湿透了。
清薇抿了抿唇,许多客气话在脑子里翻来倒去,但她不想说。
这时候客套,反倒对不住赵瑾之这一片心意了。
幸而赵瑾之身强体壮,就算是淋了一路的雨,回家用热水洗一下,也就好了,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清薇观察了两日,见他没有任何风寒的迹象,这才放下了心。
一场春雨过后,地上的野草得到了滋润,便开始疯长起来了。
这日清薇去酒楼的路上,瞧见路边有人挑着篮子,摆摊在卖野菜。刚刚摘下来的野菜又鲜又嫩,叶片上还沾着水珠,看上去绿绿的十分喜人。酒楼的马车已经置办好了,清薇是乘车过来的,连忙叫驾车的小六子停下,去将那野菜都买了。
哪知小六子这一去,就被耽搁住了。好一会儿,才提着篮子走回来,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红晕,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得意。清薇问,“怎么耽搁了那么久?”
小六子正等她问,闻言立刻道,“姑娘不知,那卖野菜的说可以买也可以博,我想着花几个铜子,若运气好能博中,能省好些钱。前两把运气不好,都输了,第三把才博中。这不,连篮子也给咱们了。”
清薇闻言,回想起当初自己从马五哥手中博到的一篮子桑葚,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摇头道,“你这性子随了你爹,若让你娘知道,有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