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轻轻拥了一下儿子,拍拍他的后背:“又哭鼻子,朕之前说你爱哭你还不承认。你不说话朕就当你同意了,一会儿叫史菅进来记录。”扶苏还是很生气,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有道理的。父亲总是为了大秦让自己受罪,谁劝都不好使。以前是拖着病体还要处理朝政,现在则连自己的名声都利用上了。扶苏抱怨了一句:“父亲心里只有大秦,一点都不在乎我会不会因此难过。”而后转身离去,也没去叫史官进来。叫史官有什么用?方才都把人打发出去了,现在再叫他进来,要他怎么写?会不会被质疑是伪造历史?扶苏决定自己抽空写一本父亲的传记,指望史官还不如指望他。始皇看他气跑了,也没去追。他家太子从小就这样,生气了会自己跑出去,等气完就回来了。现在要是追出去,可没那么容易把人哄好,还不如等他气完再哄。所以他只让涉间跟去,看着点别叫太子遇到危险。涉间老实巴交地答应了下来。然而这个负责传播流言的人杵到太子跟前,简直是火上浇油。扶苏瞪了涉间一眼,根本不想搭理他。作者有话要说:始皇:把臣子送出去给太子出气(不是)谈心扶苏离开后没有乱跑,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无视了跟在身后的涉间,还把屋内的侍者都遣退了。然后蹬掉鞋子,像小时候那样躲进被窝里,把自己整个人团成个球。身为大秦公子,其实扶苏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他身边永远有一群侍者跟着。如果出门在外的话,哪怕他呵令所有人都退下,侍者也只会远远跟随。还得站在能看见太子殿下的地方,避免殿下出现意外他们不能及时赶过去。所以只有在寝殿内,扶苏才可以任性地把所有人都撇开,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若是上一世的侍者们,自然都习惯了太子的这个操作。这一世却是头一次遇见,扶苏已经很多年没有独自生闷气了。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退了出去,不敢留下叨扰。扶苏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他生气的点并不仅仅是父亲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更重要的是父亲散布这个舆论,实则还有另一重布置。毕竟像这样的说辞,很明显就是在给太子铺路。上一世他和父亲使用这个手段的时候,是天下刚刚一统时。六国庶民难以归心,因而父子二人商量后决定另辟蹊径。灵感来源是赵国上一任赵王和他的长子赵嘉。太子赵嘉素有贤名,而前任赵王却宠信郭开,引得赵人怨怼。赵人因此期盼太子嘉可以继位,可惜后来赵王废长立幼。赵嘉有贤名,扶苏的贤名比他更甚。始皇帝便决定试一试,看能不能用太子来拉拢人心。那时扶苏没有多想,觉得这只是个寻常的手段。可是很久之后,当扶苏继位成为了二世皇帝,他发现不对劲了。夏太医是个很会做人的太医,他在查看过往的脉案时,发现始皇帝陛下的身体似乎从天下一统后就开始由盛转衰。那时的太医院首还是他师父夏无且,夏无且帮着隐瞒了消息。太子殿下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渐渐开始变得精力不济,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点点衰老。虽然父亲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但父亲每每在他跟前时都显得毫无破绽,身体似乎还很强健。因而始皇帝之前和儿子商量着要用的舆论手段,并不仅仅是为了表面的原因,更是为了给儿子铺路。他要将太子的贤名传遍大秦,这样等太子继位时,就不用像他一样面对六国旧民的抵制。那时的始皇帝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身体的衰老提醒他不能再拖了。于是始皇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将一桩桩一件件原本需要很多年才能推进的事情压缩在十年内完成。他精密地计算着庶民的忍耐力,踩在他们的承受极限上做完自己想做的一切。反正只要等扶苏继位,饱受压迫的庶民就可以得到喘息,大秦不会因此出事。扶苏的中毒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是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了,只能硬着头皮推行下去。况且一切也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待他把得罪人的事情做完了,扶苏身上的担子就没那么重了。帝国休养生息的时候不需要扶苏做太多事情,他可以一边养病一边治理国家。始皇着力培养了蒙毅等人,他们都可以替扶苏分担大量的压力。只不过整日看着爱子缠绵病榻,他实在不忍心。正好此时有方士献策,他便决定尝试一二。反正他已经老了,本身也没几年好活。哪怕方子没用,问题也不大。一开始始皇也没有直接就服用那所谓的仙丹,而是选择清修、清修显然不会损害身体。是后来精力实在不济,才开始尝试用丹药提神。扶苏后来看过脉案才想明白父亲的布局。他当时就很生气,可父亲已经去世了,他连找当事人质问都找不到。本来二十多年过去,他都要忘记这件事了,结果今生又来一次。哪怕这一次父亲身体康健,完全没有衰老的迹象。但只要一想到上辈子父亲的那些铺垫,他就心慌。或许这一次,父亲也是在为他铺路呢?毕竟如今距离大一统十一年的始皇帝驾崩,已经只剩下八年左右了。以父亲走一步看十步的性格,即便他能确定自己八成可以再活很多年,也会为了剩下那两成“寿数已定”的可能性做准备的。然而扶苏很不喜欢父亲假设他自己活不过五十岁。就算明知道父亲提前以最坏的结果进行打算是对的,他也很难接受这件事。太子殿下在屋子里独自待到了天黑。侍者在外头守得着急上火。殿下是午时跑回来的,上午出去逛了一圈,不知去见了何人,后来则是又去了陛下那边。在外面的时候,跟随殿下的是侍卫,他们没跟去,也就不清楚殿下可用过膳了。后来殿下一回府就去了陛下那边,他们也没来得及跟上,同样不知是否在陛下那里用过膳没有。若是一直没用的话,那就是从朝食之后饿到了现在。眼看着晚膳的点将要过去,殿下依然没有传唤他们进去侍奉的意思。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饿出好歹来。领头那人壮着胆子进屋去看了一眼,见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殿下躺在里头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他小声唤了一句:“殿下?可要用膳?”没有任何回应。侍者感到了棘手,难道真是睡着了?可是睡着了的话,他该不该把人叫醒呢?不叫醒,等睡醒要饿坏了。叫醒,又会惊扰殿下的安眠。他只好重新退了出去,叫上其他人商议对策。有人分析道:“殿下许是早间出去逛累了,才睡到现在。睡这么久也该睡饱了,且再睡下去,夜间又要睡不着。”还有人则道:“即便是累了,寻常休息时也会留人守着。今日殿下不许我们守在屋内,恐怕另有隐情。”双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涉间在旁侧听了半晌,忍不住提议道:“不如去问问陛下?”他今日是一直跟着殿下的,除却中间殿下去见李丞相时、李丞相示意他退避之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场。哪怕后来陛下和殿下单独说话,他也守在门外。虽然没听清父子俩说了什么,却隐约听到争执的动静。太子殿下估计是和陛下吵架了,这才心情不好。可陛下后来依然叮嘱他过来保护殿下,说明哪怕是吵了架,陛下依旧十分关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