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后悔了,他不该来这一趟的。太子果然给他找事做了,找的还是这么难办的事情。他一个外臣怎么说服公子公主们啊,这哪里是他能解决的事。扶苏却微笑着提起那天李斯跟他别苗头的事情。“李相公真是厉害了,当上了相国,以后恐怕不再需要本殿下帮忙了吧?”所以才敢再朝会上和他对着干。李斯顿时出了一头冷汗。他怎么忘了,自己之前才落了太子的面子,现在还敢来找太子解惑。太子这两年没怎么折腾朝臣,他们似乎已经忘了太子有多难缠了。扶苏温柔地问道:“李相公现在还有什么异议吗?”李斯立刻告辞:“此事斯必定为殿下办好,殿下放心就是!”事情办好了,之前朝会上的旧账就算是翻过去了。如果没办好,他李斯还得接着被针对。等李斯走了,扶苏才让人拿上花瓶跟他回了父亲身边。秦王政多看了两眼:“这是你自己弄的花?”扶苏问道:“父亲觉得好看吗?”秦王便夸了两句。擅长绘画的人审美自然是合格的,插花时下意识就进行了构图调整。所以一眼看过去,好像看到了一副画一样,比侍者侍弄的还要更美一些。秦王又问起李斯来,他听人说李斯进宫了。没来拜见他,显然就是去拜见太子了。“你可曾欺负他了?”太子有多记仇他是知道的,李斯那天和太子唱反调,他就知道李斯肯定要倒霉。扶苏轻哼一声:“只是让他去应付弟妹们而已,算不得欺负人。”秦王政想到他那群难缠的儿女,心里为李斯同情了一秒钟。不过同情之余更多的还是松口气,总算不用他亲自去向儿女们解释为什么只带太子不带他们了。虽然当真问起来也有说辞,诸如“这次是去办正事的,又不是去玩的”。但秦王政心里很清楚,就算是去办正事,也不影响他们顺路玩一玩。归根到底还是他先答应了太子出门旅游不带弟妹,他理亏。扶苏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不好站出去安抚弟妹。别是人没安抚好,先因为过于得意引起了众怒。让李斯去就很合适。李斯是外臣,他开口就显得巡游确实是个严肃的政治活动,与游玩无关。秦王政当即吩咐侍者:“这几日寡人忙得很,就不要放公子公主们进章台宫了。”扶苏笑了一声:“父亲,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秦王政瞥他。自己这都是为了谁?小没良心的。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见不到父亲,弟妹们确实消停不少。李斯的解释勉强安抚住了一部分公子和公主,剩下不信这个说辞的,心里也清楚这次是大兄出力了。大兄不乐意带他们这群拖油瓶一起出门,他们说什么都没用。大兄比父亲还不好说话。这次的哑巴亏他们先咽下,等日后总有机会报复回去的。父亲不一定只出门这一次,等下回,下回他们一定要率先说服父亲带他们不带大兄,哼。扶苏:晚了,我已经提前预定了每次巡游,都只带我一个。弟妹们实在是来得太迟了,主要是他们根本没想过父亲还会离开咸阳去巡游天下。偏偏扶苏有上辈子的记忆占尽先机,任凭他们再怎么神机妙算也无济于事。比起叔叔和姑姑们,桥松觉得他才是最惨的那个。桥松小小年纪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未来几十年的遭遇——每次祖父巡游肯定都要把父亲带上,王上和太子都不在咸阳,太孙就必然要留在咸阳。其余长辈想尽办法还能说服祖父带他们一起,他桥松就别指望了。他和他爹只能出门一个,他得把他爹留下自己才出得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是趁早放弃吧。巡游的事情定下之后,并不代表立刻就能出行。朝中要先为此事做足准备,再挑个合适的日子启程。真算起来感觉一年四季似乎都不适合出门旅游,春秋有耕收大事,夏季炎热、冬季冰寒。秦王与太子研究了一下路线,又招来太卜进行卜筮。最后决定于冬日出行,沿大江乘船南下。大江就是长江。不过长江上游不经过关中,而是走的巴蜀。巴蜀不需要巡游,所以前半段路程还是得坐马车走陆路。父子二人身着宽松的常服坐在寝殿的书案前,对着一张摊开的舆图仔细斟酌。侍者都被屏退了,远远侍立在外殿,免得打扰二位君上。秦王政用笔在印刷出来的图上勾勒:“从咸阳出关,先去南阳郡。往南再去南郡,由此换乘船只,顺流而下。长沙郡不必去,直接往九江郡走。”长沙郡如今相对封闭,算是半个监牢,关押着楚人里头不怎么服管教的那一批。秦王政没有过去涉险的意思,进入其中很容易遭遇刺杀。反正绕着长沙郡走半圈也能威慑里面的楚人,叫他们不敢随意造次。而且九江郡位于东越和南越的交界地带,可以一次性接待更多的百越首领,确实比长沙郡方便。扶苏指了指九江北方的齐地:“既然都到这里了,不如再去齐地逛一圈?”齐国是最后收复的,对于大秦的归属感只怕也很低。来都来了,那就顺便震慑一下齐人。左右回程也是往西折返,走齐地顶多算是多绕一点路。都已经出来那么远了,再远一些也没什么妨碍。秦王政看透了儿子的小心思:“等到了齐地,正好往北一点就是燕地。燕人同样不太服管教,顺便再去逛逛燕地是吧?”扶苏移开视线:“这样似乎确实绕得太远了一些,朝臣会有意见的。”秦王政:你也知道朝臣会有意见?他无奈地劝说爱子:“又不是只出去一次,不用把想玩的地方一次性全部逛完。还是以正事为主,想去其他地界,以后再去。”扶苏小声为自己辩解:“但是齐地和燕地本来就不安分。”秦王点头:“天底下多的是不安分的地方,哪能一回就走完?”想了想,他退了一步:“齐地可以去,回程时从大河逆流而上返回。顺便能够路过三晋,算是一次走过五国了。”大河也就是黄河。至于北境,那里就算了,这次先不去。燕地东至辽东,往那边逛实在太远,朝臣听说了怕是要撞柱子。况且如今还未与匈奴大规模开战,现在就往北境去有些早了。可以等打退匈奴之后再去,还能顺便和匈奴谈一谈划分草场的事情。燕人在燕侯等领头人的以身作则之下,其实已经安分很多了,没必要急着现在就去威慑。扶苏只好点头同意。他看着父亲在舆图上很快画好了行进路线,忽然发现有些眼熟。这不就是上一世父亲第二次巡游时的路线图吗?第二次巡游和最后一次巡游的路线重合度还是很高的,就是从楚地出来之后再去百越的会稽郡绕一圈,然后入齐地。之后不走中原,改往北境走,去雁门、云中等地。第五次巡游原本预计的是要去辽东一代逛逛,没成想路过赵地就驾崩了。扶苏反复确认父亲这次画的路线图里不经过沙丘,这才松了口气。秦王政见爱子神态有异,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扶苏摇了摇头,不想说这件事。他趴在父亲肩膀上指了指舆图,说这条路以前走过一回。不过当时其实是从咸阳先顺大河而下,直奔齐地的。从齐地出来,这才绕路去了楚地。这次他们反向出发,从楚地往齐地走。秦王政便问:“先去齐地吗?为何?”听太子说那是第二次巡游的事情了,第一次是往陇西走,去威慑西戎的。但这一世西戎因为通商的关系轻易不会得罪秦国,没有必要特意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