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却说:“寡人知道你父亲下手很重,但那是你先犯了错。寡人现在和你说的是犯错之后即便挨打也不该呼痛卖惨,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系?”他这是在纠正孙子的坏习惯。桥松委屈得不行:“那为什么父亲这么做的时候,祖父你却从来不教育他呢?”父亲能做他却不能做,甚至父亲都是假装的,他好歹是真疼呢。说犯错,父亲难道就没有犯错吗?秦王政眼神飘忽了一瞬:“你父亲……他已经长大了,寡人管不了他。但他这样是不对的,你是个好孩子,不该跟着他学坏。难道你想长大之后变成他这样的坏人吗?”桥松:好、好像是这个道理?小孩子见识少好骗,桥松完全没发现他祖父这是在为自己的偏心狡辩。他接受了这个说法,还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自己分明之前就下过决心不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可为什么总是不知不觉就学了父亲的做派呢?幸好祖父及时点醒了他,否则他就要走上歪路了。桥松拖着杌子往旁边挪了挪,离他爹远一点。一定是因为坐得太近才被污染的!糊弄完孙子之后,秦王政暗中警告了儿子一眼。让他以后收敛点,不要总在孩子面前没个正型。小孩子最容易跟着大人有样学样,扶苏的传染性太强,简直防不胜防。扶苏不痛不痒地忽略了父亲的警告。让他为了别人改变自己,那不可能。他上辈子也没把桥松教坏啊,父亲就是瞎操心。殊不知上一世桥松是被他爹欺负狠了,起了逆反心理。他爹怎么做人,他就彻底反过来。他爹是个笑面虎、他就要当死人脸,他爹懒散不羁、他就端正守礼讲规矩。坚决不和亲爹一个样,这才没学坏。——最终荣获“大秦教导主任”这一外号,那就是后话了。这辈子大约还得有个学宫祭酒和桥松争夺这个外号的归属权,而桥松或许在祖父的教导下可以摆脱这个花名也未可知。章台宫里的小风波到底没传出去。保住了蒙毅的好人缘,也保住了太孙的形象。臣子们并不知道自己曾经被太孙殿下评价为“小人得志”过,这属实是冤枉人了。官场里对下属态度差的人确实不少,但也有很多人左右逢源,或者生性严肃对谁都一样,不好一竿子打死。扶苏花了点心思狠狠教会了儿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只能憋在心里,当君王的可不能口无遮拦。桥松现在年纪还小,大家可以对他宽容一些。再过两年,他要是还这样,那可就不成了。在扶苏忙于教孩子的时候,陈县那里六国旧贵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赵高原本收拾他们只是顺带的,随便出口恶气。他主要想报复的还是王绾一党,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夭折了。他连是谁出的手都还没打听到呢,线索只隐约指向王绾,并不确定真假。结果陈县被迅速换了一批士兵驻守,后续再想探听就成了奢望。赵高发现这批人异常地铁面无私,根本没办法拉拢。先前拉拢的那些士兵算是白拉拢了,而且他赵高还成了瓮中之鳖,闭目塞听,再没办法把手伸到外头去。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赵高思索许久,也拿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是太子和敌党的争锋引来了秦王出手限制彼此,还是太子为了“保护”他才撤换人手的,都不好说。远离朝堂中心确实安全许多,可消息也最为滞后。赵高甚至无法判断朝中如今的局势,不清楚当今秦王对太子的信任度到底有多高。可现在想这个也没用了,他一个只能缩在陈县的宦官,就算知道得再多也做不了任何事情。警惕地防备了好几天,也没见这些士兵露出獠牙。而且除却往外递信之外的事情,士兵们都很配合。赵高放下了心,认定他们是太子派来的人。可能是太子不希望他和外界有联络,才出手限制。不能往外找仇人的晦气,那就只好把气都撒在六国旧贵身上了。赵高开始把全部的精力放到贵族那边。新士兵按照君上的意思,默默盯着赵高的言行举止,将这里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上报咸阳。扶苏原本的打算就是让赵高去陈县做得罪人的事情,事后再为了平息群愤把赵高推出来处决掉。现在赵高怒气上头行事有些不管不顾,正合他意。反正被收拾的也都是不服管教的旧贵族们,这些人无法为大秦所用,又不能全部处死,正愁怎么处理呢。赵高最好把他们的锐气都磨掉,下手狠一点也不要紧。这样还方便他们收集赵高的罪状,以便日后翻旧账。哪怕是要处决赵高,也得有充足的理由才好。否则显得他赵高好像是个什么商鞅第二似的,他配吗?秦王政看看赵高的所作所为,摇了摇头。“地位低微时能小心蛰伏,一旦掌权却管不住自己,能力又有限,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同样是容易飘的性格,李斯的实力摆在那里,所以李斯能当丞相。赵高空有野心,实力却不足。那么他必然会被性格拖累,成就止步于此。上辈子赵高得势后就犯过一次重罪,差点被处决。因为受过这一番的打击,他才重新蛰伏了下去。直到他自认为能镇压他的人不存在了,于是再一次嚣张得意起来。如今赵高虽然也遭遇了一次打击,却因为“太子的庇佑”躲了过去。而且太子还不像上辈子的始皇那般威严十足,赵高和太子接触太少,对太子的了解还处在原主的“仁善”风评中。基于这点错误的印象,赵高认为太子是个对外仁善的伪君子。有一定的手段,但远不如王上有威慑力。没有了这层伴君如伴虎的提心吊胆,之前的打击显然对赵高影响不大。再加上赵高本就目光短浅,才没有继续在陈县维持谨小慎微的形象。反正周围的士兵都是太子派来的,太子能不清楚他赵高是什么人?根本没必要装模作样。扶苏照例叫人把陈县的信件都收好,和之前的证词放到一起。而后他看向父亲:“明日是高弟大婚,父亲还是决定只过去坐一小会儿吗?”秦王翻开奏折,状似随意地答道:“寡人没那么多空闲全程观礼。”其实是爱子当初大婚时他忙于国事,不得不缺席了许久,只在关键时候匆匆赶去全了礼仪。如今其他儿女大婚,不好越过太子这个长兄,而且秦王也不想叫爱子觉得自己的大婚典礼不如弟妹们的圆满。无法,只能委屈所有儿女了。扶苏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我那次又不算大婚,只是纳妾而已,父亲何须如此?”他没有正妻,纳妾的典礼比不过弟妹们的大婚典礼理所应当。他日后也不会娶妻,没有对比的对象,其实父亲完全可以不顾忌这个的。秦王政还是拒绝了:“旁人会说你闲话的。”有些臣子就是闲得无聊,什么都要拿出来比一比,最爱在太子和弟妹们之间挑剔。仿佛太子只要有一个小点上不如其余弟妹受宠,就代表太子地位不稳,迟早会被取代。秦王政很烦这个,但他又管不了所有人的嘴,更管不了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扶苏见父亲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劝。拉着父亲去库房给弟弟挑了一件新婚礼物,便算是补偿了。次日依然是扶苏替父亲参加了婚礼。公子高并不在意父亲只来一小会儿,毕竟前些日子加冠就是这样的。父亲能来他就很满足了,而且父亲还亲自给他挑选了礼物呢。李斯作为老丈人,在席上倒是谦卑得很。不谦卑不行,太子在旁边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