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匪徒参军和庶民当然不是一个待遇,他们得先为自己之前做的孽赎罪。反正他们也不爱种地,那就不给他们分田了,换成粮草金银。扶苏明白了。正常人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对这些不肯自己钓鱼的人来说,就只能给实打实的物资。吃完之前他们会安安分分,吃完之后就继续打仗换食物。或许有些人会选择继续去抢,但只要秦国看守得当,不给他们出去骚扰民众的机会就好了。扶苏干脆提议:“不如派他们去北境戍边。”不好随意强迫庶民大老远跑去北方边境抵御匈奴,但是这些匪寇又没有权利拒绝。北境地广人稀,也难以找到可抢之民,管束起来也更方便一些。匈奴短期内是灭不了的,那匪寇就一直有仗打。逞凶斗狠本就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比起抢庶民不一定能抢到粮食,打仗好歹旱涝保收。不愿打仗也不愿种田的是彻底没救了,要么斩杀,要么干脆拉去服徭役,修城墙沟渠等设施。虽说他们落草为寇之前很惨,是被迫的。但当土匪时没少干坏事,欺负的又是普通庶民,着实不必太过同情这群人。不过这都是后续的安排,目前楚地还是以安抚为主。能招安的尽量招安,观察一下他们是否能沉下心做回安分守己的耕农,考察不合格的再进行下一步。那个时候楚国贵族应该也收拾了大半,不用担心他们煽动民心给押送匪寇去北境的军队添乱。扶苏又想起一件事。他拿出一封奏报递给父亲,这封汇报的事情不是很紧急,便由太子先代为浏览。上奏者是赶赴楚地的郡守县令们,他们统计了当地情况之后,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现象,于是合在一起写了封奏折送来咸阳。秦王政接过来一看。虽觉意外,仔细一想又感觉楚地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十分合理。奏书中写的是官吏查看过楚地官府往年的记录之后,发现很多地方的庶民人数是越来越少的。少的人除却落草为寇的那部分之外,还有一些则是跑去了百越。显然是宁愿去百越山林里当野人,也不想留在楚国遭受欺压。秦国商队进入楚南百越的时候没太受排斥,这些楚人居功甚伟。他们对楚国大多没什么好感,所以也就不会对秦人产生偏见和排斥。楚南百越的许多部落都吸纳了楚人,有些干脆就是楚人建立的。秦王政看完说道:“如此一来,想要说服这些百越之民入楚南租田耕地,应当能简单许多。”原本还担心楚国覆灭后楚人聚众闹事,秦国又不好迁人去楚地定居。有了这些百越楚人,只要笼络好他们,将他们打散到楚人中去,便能完美解决这件事。大家祖上都是楚人,百越楚人会更容易得到普通楚人的信任。再请百越楚人帮忙洗脑,时间长了,普通楚人自然就会彻底融入大秦之中。百越那里的日子同样朝不保夕,土生土长的部落人士不一定肯去楚地当耕农,从楚地逃来的应当大多都愿意。唯独担忧时间长了秦国也像楚国那样欺压他们,所以还得商队再接再厉,安抚住百越楚人的心。楚国的烂账还得慢慢收拾,秦王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齐国头上。他询问侍官今日张良可还在陪伴齐王到处游玩,侍官答这几日齐王有点受寒,不爱动弹,张典丞应当空闲着。于是命人宣张良进宫回话。张良如今已经胜任典客之下的二把手,典客之下设有一丞,因此称为典丞。典丞距离九卿仅有一步之遥,但所有九卿都有自己的副手,有的还不止一人,所以想上位还得再努努力。张良心知秦王此番召见他,必然是要问齐国底细。匆匆拿上这些日子做下的记录,便随着使者进宫来了。一见到秦王政,张良便直奔主题,询问王上想知道齐国哪方面的内容。秦王政对他的干脆利落十分赞赏。有些臣子来了之后就喜欢打官腔,避免自己说错话得罪王上。一般都会先迂回一波做个铺垫,再说明来意或者回答问题。这样很耽误时间。所以秦王政一般会在臣子们开口之前先发问,并让他们回话简洁明朗一些,不给众人发挥废话的余地。张良这种不等王上开口自己先反问的操作,换个爱面子小心眼穷讲究的君王,确实会惹得君主不悦。但张良清楚秦王是个什么性子,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担心被记恨。秦王政也直入正题:“齐国贵族对庶民如何?”齐国富庶,行商者甚多。商人重利,一般为了赚取钱财也不太管黎庶死活。秦王现在就是很担心,齐国也是个糟心的烂摊子。这个问题的答案齐王建自己恐怕都不太清楚,所以即便张良一直跟着齐王套到了不少话,也不见得清楚这一点。秦王今日叫张良来询问,也只是随便问问。若张良不清楚,他再去信询问郦食其,还可以让巴清商队的人前来回话。没料到张良居然知道这件事。他这些日子虽然是跟着齐王建的,可齐王建并非单独出行。对方十分看重排场,每每外出必然要带上一串的使臣和侍者。使臣就不说了,侍者中有秦国安排的,也有齐王自己从齐国带的。张良同样从这些齐人口中探听到了不少内容,自信能应对与齐国相关的绝大多数问题。齐地庶民的日子如何,便在他的掌握之中。张良带了几个小吏进来帮他拿文册,听完问题先告了一声罪。随后来到一个小吏身边,从他怀里抱着的一堆册子中取出一本。侍者将那本递送到王上与太子面前,请二位观阅。张良则在君上翻看文册时脱稿解答:“齐国境内庶民日子过得还不错,因齐地重商,为了生产商品,需有大量庶民参与制作。齐人因此耕田者占比偏低,工匠数量偏多,且还有一些庶民干脆自己做起了小买卖。”齐国贵族懒得压榨那点民脂民膏,不如把卖往六国的商品提个更高的价,那样才有赚头。相反的是,由于不少庶民从事生产行业,他们的日常收入不少。庶民日子普遍过得不错,有钱什么买不到呢?当然,这个不错也只能和六国庶民对比了。本身还是在庶民阶层里算的,换后世之人看来只会觉得他们依然泡在苦水里。秦王政听罢陷入沉思。扶苏回忆起了史书记载:“昔年齐桓公在位之事,管仲任国相,以商术令齐人衣食丰足。管仲将国内的压力转至他国,靠吸血别国反哺庶民,实乃大才。”管仲干的事情和后世欧洲不少国家差不多,赚外国人的钱,然后给自家国民设置极高的社会福利。可惜华夏自古以来就这么一个管子,旁人都没学到他的本事。齐国靠着吃管子的老本,一直富庶到战国末年。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贩卖海盐。内陆地区井盐和湖盐确实很多,但井盐开采困难,湖盐大多地处西北。各国境内的盐产量不是特别够吃,尤其是在什么都缺的先秦时代。你和他们说青海地区好多盐湖里的盐非常纯净,甚至都能直接取来吃,不需要怎么加工提炼。没有用的,那地方绝大多数的诸侯国爪子都伸不过去。中原各国还是得靠杂质很多的盐来续命,甚至还有庶民得用粪盐过日子——就是取用粪坑附近的土地,制出盐来。齐国抓住了这个商机,以海盐高价销售去内陆。反正大家平时吃的盐杂质也没少到哪里去,粗略提纯的海盐说不准还更优质一些呢。贩盐是个暴利的行业,齐国借此丰足了国库。国库不缺钱,自然不需要对国民收太重的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