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见了她的笑顿时火起,起身在她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好一身白肉啊。”又狠狠戳她背上的鞭伤。痛得明月牙齿间嘶嘶作响。
“痛吗?痛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明月一头雾水:“我知道的?我知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知道唐宗宋祖,尧舜禹汤,你确定要我都讲出来?”
嬷嬷气得反手一巴掌把明月掀翻在地,明月倒下去的时候头磕在桌子上。她伸手摸伤处,满掌血。嬷嬷却只是把摆在桌上的一套竹青色宫女服丢给她,“赶紧穿上,滚。”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冲过来,一把揪住那只琉璃哨,“罪女不能有私人物品,这个给我。”
明月的脸忽然变得煞白,双手抓住嬷嬷握着哨子的手:“嬷嬷,我错了,让我留下这个吧,怎样都行,只要把它留下。”
无奈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嬷嬷一使劲就把哨子扯了下来,起身就走,明月抱住嬷嬷的腿:”求你了,求你了。”她话里已带了哭腔,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即使她对自己的泪水已毫无用处这一点心知肚明。
嬷嬷一脚把她踹开,冷笑一声:“你不说那个秘密,就别想拿回去。”
“什么秘密,我说,我说……”
“还在装傻,哼——穿上衣服,出去找王姑姑,她会给你派活。”说完,嬷嬷转身走了。
明月失魂落魄,机械地穿上半旧的竹青色宫女服,向外走去。
“也许这是上天的暗示,”她想,“上天在暗示我,够了,该结束了,我和他,该结束了。”
明月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位姑姑。姑姑笑着拉住她的手:“跟我来。其实浣衣局也没什么可怕,人哪,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想开点,想开点。”
明月根本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但见她态度温和,就条件反射地报以礼貌的微笑。
“你是辛酉吧,那就在这了。”姑姑把她带到一个大水池旁,一群宫女排排站在那里,姑姑找了个空隙,把她塞进去,并嘱托旁边的一个宫女,“辛子你好好关照她,她要是不合规矩,连你一起受罚。”
辛子比明月矮半个头,黑黑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
“你可真好看啊!”辛子歪着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说,“诺,去那里拿衣服洗,洗完放盆里,洗不够数可是不能吃饭的。”
明月手足无措,只好先偷看别人的动作,然后依样画葫芦,又有辛子在旁边指导,倒也很快上手。但她开始得晚,到了饭点也没有洗出几件。别人都去吃饭了,她独在水池边继续工作。她也不知道反正是吃不上饭了为什么还要洗。也许是因为,如果停下来的话,心里会难受,会很难受很难受,会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会看见她的琉璃哨被人随意抛在某个角落,一日日蒙尘,又看见它被当做一件珠宝,被典给当铺,被卖给某个不相干的人,她的琉璃哨,谢慎送她的礼物。
浣衣局的规矩是寅时起身,洗衣到辰时,吃早饭,洗衣到未时,吃午饭,戌时晚饭,饭后即就寝。
浣衣局的卧房是大通铺,宫女们一排睡下,辛子赔了不少好话让大家给明月挪出一个位子。
“我给你藏了一点吃的。”一躺下,辛子就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饭团子。
“你吃吧,我不饿。”明月说,她知道每个人的伙食都不会多,给了她一口,辛子就少了一口。
拜谢慎所赐,如今她知道了好多事,除了饥饿,还有疼痛,屈辱,绝望……
天牢里的馊饭根本无法下咽,她就选择不吃,瑟缩在角落里,感受胃一点一点绞起来。当她再也受不了饥饿的时候,就把注意力移到胸口,那里好像被一块大石压着,又时时有钝痛。当她恨不能剖开自己的胸膛,掏出心脏,掷于地上,而又浑身绵软毫无力气的时候,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一阵阵抽痛的胃部。
来到浣衣局,被侮辱,被虐待,被迫干活,不准吃饭,对她来说,其实是太幸运了——她心里有座地狱,能够迫她把注意力放到外界的都是她的救星。何况竟然有辛子这样好意待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