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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郑大（第1页）

公孙弘年已过七十，短短几年便由一介布衣升为御史大夫，丞相之下，百官之上，很得皇上赏识。卫青也不知何时得罪了这号人物。

公孙弘却道：“卫将军所言差矣，郭解虽不曾杀人，却能让人因其随意杀人，此罪足以灭族。”

卫青道：“若是公孙大人被人骂了，让公孙大人的一个门生听到，该门生杀了此人，难道也要公孙大人灭族？”

公孙弘道：“既是门生，自当约束其言行，若因己杀人，理当连坐。”

皇上也是一时晕头，竟认为公孙弘所言极是，便真定了郭解灭族之罪。

卫青郁郁，本是要帮人，如今竟致人灭族。哪里有法？当权者即法。他不管郭解其人到底如何，是否曾杀人。如今，因他为人一言反致人大祸，这朝堂之上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已有太多眼睛盯着他，盯着他们卫家，就等着他出一言，给予精准打击。

“这个主父偃，亏得你当初还举荐他，看他这一年来，折腾出多少事。先是反对攻打匈奴，如今是让这些个富人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街市上怨声载道。”公孙敖义愤道。

“主父偃那是凭自身本事才有今日，和我举荐无关，若我不举荐，说不定成名更早。”卫青道，皇上这是敲打他，朝中各方也不见得喜欢卫家的崛起、他的崛起，明里暗里的打压不会少。

“这个郭解也是倒霉，人不是他杀的，只是因他而起，不去抓杀人者，反而将他杀了。不仅杀他，还至于灭族。郭家其他人何罪之有，就如此冤死了。”公孙敖道。

这些个人，满嘴道义，就为了针对他，竟冤死一家子，若是他坚持，说不定还会给他一顶勾结豪强，纵容豪强滥杀的帽子，让卫家引火上身。卫青在朝上是咬碎了一口牙才能保持面色无虞。

“对于郭家，我甚是惭愧，若不是当初我多言，他们一家也许早安安稳稳迁到茂陵。”卫青叹息，愧疚溢满全胸。

“你也是为他好，郭解在关东号称大侠，很是得少年敬重，名声远播。”公孙敖认为卫青是义气，卫青沉吟叹息，他哪里是义气，若不是当初鱼家的事，他也不会帮郭解。如今的他，独善其身仍有苍蝇时不时过来骚扰，军事之外，哪里还有兼顾天下的精力？

“打点的事？”卫青问。

公孙敖马上明白了卫青要说什么，回道：“只救下几个孩子。”公孙敖叹息，一家几十口人，如今只余几个孤儿。

“都送到羽林营吧。”卫青凝眉道，如今也只能如此。羽林营里全是因战死去父亲的孤儿，从小习武，长大即可入军。

这一切，卫青都没有告知宫卿，就让鱼家公子的事随着郭解的离去而永远隐去吧。

卫不疑刚满月，卫家没有特意给孩子办满月宴，可不知为何，卫青添子的消息在整个贵门圈儿都传开了。送礼之人络绎不绝，可把卫媪又高兴坏了，当然也忙坏了。收礼收到手抽筋，连带着也没那么反感这个孙子，这一高兴竟然破天荒地来到后院。

盛暑时间，宫卿穿着清凉的绿色长衫，身边是襁褓中的孩子，几人正在树下乘凉。

看到卫媪一群人进来，宫卿忙起来行礼。

卫媪“哼”了一声，不管儿子怎么喜欢这个女人，她都对之喜欢不上来，她看了一眼襁褓中闭眼睡觉的孩子，便轻斥道“孩子还这么小，你就带他出来乘凉，受凉了可怎么好？”

显然，宫卿可不指望能从她嘴里得到什么好话，马上笑着道：“母亲说得是，这照顾孩子还是得听老人言，我们也该回去了，请母亲到屋里喝茶。”

一行人呼啦啦进了屋。

然而……

虽然开了窗，屋里的闷热瞬间就烘出一身热汗，卫媪忍了一会，又颐指气使地“指点”了宫卿一阵子，很快就忍不住这份闷热离开了，还是她的高亭大屋凉快些，卫媪心想。听说“将军府”正在修葺中，过段时间他们就可搬入一座不亚于平阳侯府的府院，想想她就觉得畅快，这身上也没那么热了。

宫卿恭送卫媪出了院门，身边的翠桃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何？”宫卿问。

“奴婢……，没什么可说。”翠桃摇了摇头，虽然心中甚是疑惑，但妄议主人，她是不想活了？

宫卿摇头笑了笑，道：“你是想说我为何在老夫人面前如此窝囊懦弱？”

翠桃惊慌，跪地，口呼：“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起来吧。”宫卿道，“府里所有人都知我怕老夫人，可若她不是侯爷的母亲我又怎能任她羞辱。若不是心疼侯爷劳碌，我又何至于忍让再三。天下人皆知侯爷重情谊，侯府后院仅一人，这除了几位公主，天下也没几个。我爱重侯爷，理应爱重侯爷的母亲，如今做不到爱重，也要恭敬有礼。至于老夫人待我如何，那是她的事。”

两人正说着，有人禀报：“夫人，门口有一个郑大求见侯爷，老夫人令将其领到此处。”

“郑大？”宫卿疑惑。

“报夫人，郑大说自己是平阳县吏郑季的大儿子。”

宫卿心惊，脑中浮现一个身材壮大、一脸横肉的年轻后生。

郑季是卫青的亲生父亲，然而，这个父亲对卫青并不好，他的两个异母哥哥郑大、郑二对卫青更不好，常常是拳打脚踢。那时，卫青常常是轻伤不断，重伤时有。这个人来干什么，他哪里来的脸到这里？老夫人为何自己不接待，让送到她这里？

思量之后，宫卿只能苦笑：她的这个婆婆，真会给她找事儿，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将他带到后院凉亭，然后带大少爷过来陪着，去宫里禀报侯爷知晓。”宫卿吩咐道。

郑大由人带着进入府里。

郑大如今已三十多岁，长相随了母亲，有一张轮子脸和两只肉泡眼。他跨过半尺高的朱红门槛，走进一个空院，有半亩大小，两边是两排松柏，松柏后面则是一排较为低矮的房子。往前走是一座大厅，高高的台阶让人感觉屋子很高。从大厅右边穿过，便看到一排高堂大屋，想必是正屋，屋前有几个下人在干活。不敢细看，郑大就跟着从右脚门穿过，便看到一个种有各种花草的院子，院子往前是一排五间房子，左侧是个长廊，上面绕着绿色的藤蔓，藤蔓上结出了一串串或青或紫的圆球。郑大想那可能就是有钱人家都喜欢种的那种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却仍没有进屋，而是右拐进入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排房子，穿过房子，眼前突然开阔。湖水里荷花开得正艳，一座凉亭就建在湖边。等上凉亭就可以看到一个硕大的练武场，一眼看不到边界。

来之前郑大心中十分惶惶，如今更加惶惶，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他年少时每日欺负打骂的小小男孩会封侯，会住在这样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