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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吓死(第1页)

“太后不哭,皇上可能觉得就是酒桌上闹过头了。太后如今一哭,后果也许很严重。”卫青道。

“这些个人都挺……,如何说呢?我也想不到一个适合的话来说。武安侯田鼢正贵重,敬酒时人人都尊重是正常啊。魏其侯窦婴正是日落西山,有一半故旧尊重已然不错。这就是势,顺势而为是人之本性。既已失势,哪能还要求别人敬着、惯着?这些个人如何都不明白,他们以为大家跪的是他们的人?大家跪的只不过是他们身后的势。灌夫这怒火发的,又是硬怼田鼢,又是骂酒席上的人,就为了给窦婴争个脸面。他这一争,窦婴更没脸面了。他不争说不定窦婴也没如今这般难堪。捞他,就公然与田鼢为敌,不捞,就是不义,灌夫是为了他才被田鼢抓的。”宫卿道。

“田鼢、窦婴积怨已久,没有今日之事,明日也会有他事。”卫青心底有一句话没有说,有人得势会为国家社稷出力,有人得势却只为谋自家私利、作威作福。

“人可顺势、乘势,也可造势,但不可势利。得势不自骄,失势不自弃。不管对方有无势,心底都要平视,但行为上要给权势应有的敬畏,以礼礼人,人恒礼之。”卫青道。

经历过他人欺凌的人内心深处对强权的看法敏感且复杂。有的更加蔑视强权,极端时会以弱凌强,如灌夫。有的匍匐权势,终身自卑。有的正视权势,明白其威力,却在内心找到平衡,不再畏惧,一如卫青。

“谦谦君子,就是这样吧?可多数人还是趋炎附势,细细想来,多为生存而已。趋的是势,还不是为了利益。得势门客三千,失势门可罗雀,皆因,人生来趋利而已。”宫卿道。

“知道我为何敬重汲黯?”卫青道。

“为何?”宫卿问。

“因他眼中不仅仅有自身功名,还有国家社稷。”卫青道。

“胸怀天下,成就自己,也利于天下?”宫卿问。

“应该是唯其有利天下才可成就自己。”卫青道。

“我的夫君,果然不同凡响!”宫卿不吝夸奖,崇敬之心溢于言表。

“灌夫为何要为窦婴争面子?”宫卿问。

“灌夫和窦婴如今处境有些相类,失职失位,郁郁不得志。俩人惺惺相惜,甚是交好。灌夫其人,是个莽夫。七国之乱时曾战吴楚,名声很大,做了郎中将(可领兵一千人的武官)、淮阳太守等官职。后来醉酒将当时窦太后族弟窦甫打了,又犯他法,就免官居家。此人因蔑视权贵,甚有名声。听闻他遇到比自己尊贵之人就去折辱人家,遇到比自己贫贱之人反而愈加敬重。人们觉得他不畏权势,由此得到了百姓的敬重。”卫青道。

“我看他是嫌自己命长,窦婴那么贼精一人,怎会和他……?”宫卿道。

“人生失意,有人乐意追随,聊慰其心。”卫青道。

“那他可害人不浅,醉酒闹事,还是在田鼢的婚宴上。”宫卿道。

“灌夫还真是惯常醉酒闹事。听闻一次田鼢遇到灌夫,说明日去窦婴家里做客,灌夫便告知了窦婴。窦婴和夫人置酒卖肉,打扫房间屋舍到天明。第二日到了日中,田鼢还没有到。灌夫得知后大怒,去了田鼢府上,田鼢还在睡觉。灌夫硬将人叫醒,田鼢却说是忘了要去窦婴家的事了。”卫青道。

“田鼢岂不是耍人?”宫卿道。

“是耍人,于是灌夫便强拉田鼢赴宴。酒宴上,灌夫对田鼢多有冒犯。窦婴还算大气,让人将灌夫弄走。之后田鼢、窦婴两人相饮大欢,田鼢酒酣而去。后来,田鼢禀报皇上灌夫在颍川横行霸道。皇上道:这是你丞相份内的事,你自己处理即可。田鼢当时要抓灌夫,可灌夫有田鼢把柄在手,最后经中间人调停,俩人才和解。”卫青道。

“那这倒显得田鼢心胸狭窄了。我倒是不懂皇上为何选他当丞相,仅仅因他是太后的弟弟?太后可是有三个兄弟。”宫卿道。

“田鼢其人也非一无是处,他巧于文辞。皇上喜欢高谈论道,也偏好能言善辩之人。某些方面,或许两人志趣相投。”卫青道。

十月,有司果然核定灌夫有罪,且当灭族。

窦婴因灌夫是为己犯罪,且灭族也太严重,要死好多人。窦婴焦急救灌夫。正四处求人无果时,突然想到景帝曾给他遗诏,诏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这相当于免死金牌。

窦婴将遗诏呈给皇上。

皇上犯难,那边应了太后,这边来了个捣乱的。皇上招来太史,问:“先帝是否给过景帝一个遗诏?”

太史司马谈道:“老臣需要查找档案。”

待到司马谈去了典籍室,就看众人提着水桶匆忙进出。典籍室走水了,好在火势不大,顷刻便被扑灭。

司马谈一查,烧着的正好是景帝一朝的档案。这下,窦婴手里的遗诏就成了孤本。宫里找不到存档,有司核窦婴矫诏,罪当弃市。弃市是将犯人在人数众多的闹市执行死刑,并让人围观,以警示、威慑百姓。

窦婴本想救灌夫,如今灌夫没救出,也将自己搭进去了。诏书下来,窦婴仰天长啸,心如死灰,弄权半生,他终于把自己弄进去了。

宫卿不知今日有人弃市,街道上人山人海,她的马车停在路边走不动了。车夫一打听,原来是要对魏其侯窦婴执行弃市刑法。宫卿小时候听人说腰斩晁错的事,吓得几日睡不好觉。她怕看到死人,更害怕看行刑。看着涌动的人潮,人脸上闪着或兴奋或麻木的光,宫卿让车夫调转马头回家。可是人太多了,马车只能停在原地。

良久,百无聊赖的宫卿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然而只这一眼,她也许此生也忘不掉。

已是骨瘦如柴的老人,赤裸的上体满是黑红的血,凌乱的头发铺在地上,脸已成为血葫芦,被一匹马拖拽着……,周围人跟着围观,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至丞相位封列侯的窦婴就以这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他叱咤过的世界。

宫卿恶心,吐又吐不出,如此回到家,晚间看见吃的就呕吐不止。

“明日让侍医过来看看。”卫青道。

“我就是有些恶心,可能是吓着了,过几天就没事了,不用麻烦。”宫卿道。

“害怕你还去看?”

“我忘了今日行刑,只是路过,正巧看了一眼。不然死人有何好看的,我躲都躲不及。”宫卿说着哀叹一声,继续道:“谁能想威震朝野的魏其侯窦婴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死后还被拉扯着拖了半条街。沿街看的人水泄不通。悠悠众口,说什么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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