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深处人声骚动,惊叫声此起彼伏,想必是别的石屋内也不约而同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与王前进一样,几乎所有幸存者在惊慌之余,第一反应就是跑到老休斯家寻找周岐。
周岐纳闷儿,怎么遇到事儿全来找他呢?
任思缈对此进行了深刻的剖析,转折点无非是他和徐迟救下了那个孩子。在眼前群龙无首的绝望境遇下,此举无形中确定了他俩在群体中的领袖地位,还是难能可贵的精神层面上的。而在物理层面上,光靠武力值,周岐作为干架的一把好手,也逃不脱被赶鸭子上架的命运。
周岐刮鼻子苦笑,说救孩子的是徐迟,可不是他。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石屋倒塌的刹那间,他眼里装着的是襁褓里无助羸弱的婴儿,还是什么别的人,还是两者都有。
天亮之后,徐迟让王前进与老休斯把通关者与全村的土著全都聚集到祭祀高台前的空地上,清点人数。
他调遣人员的时候从容不迫,利落娴熟,仿佛得心应手,仿佛一直以来,他就习惯于处在一个发号施令的位置。
在这过程中,周岐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并发觉这两天自己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偷偷观察徐娇娇,且越观察,越欣赏。
空地上站了两排人,通关者一排,土著民一排,泾渭分明。
徐迟朝冷湫点了点头,冷湫得了鸡毛当令箭,昂首挺胸地从两排人之间走过,一一看过去,并把一个又一个长相都差不多的土著民挑出来。
等挑到第十个,她转还回来,双手叉腰得得意洋洋:“没了,就这些。”
周岐没看懂这波操作。
拄着拐只用一条腿站着的任思缈也一脸茫然:“什么没了?”
“没别的了,转化成土著的人总共就这些。”冷湫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任思缈奇怪了,“在我眼里,他们一个个都很孪生兄弟一样。”
冷湫俏皮地眨眼:“在我眼里,他们都很有各自的特点呢。”
“是吗?”任思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周岐:“是个鬼,明明都一样。”
徐迟简明扼要地解释,“由于大脑内高度发达的梭状回,她认人很厉害。”
周岐头顶的文盲称号名不虚传:“梭什么回?”
“梭状回,位于大脑颞下沟和侧副裂之间,视觉联合皮层中底面。医学上通常认为,它负责人的面部识别功能。”任思缈到底是个医生,或许还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她托着下巴沉吟一声,“唔,罕见的病症。”
遇到能背书的学霸,周岐只想躺平,他用自己的方式暴力总结:“得,说得花里胡哨的,反正就是一很好用的特长呗。”
冷湫闻言,咻地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岐不要脸地挑眉:“干嘛这么看我?岐哥很帅是不是?”
冷湫哼一声,又转回头。
徐迟失笑,拍拍她的脑袋,他知道冷湫在想什么:像周岐这种时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人,知道她怪异的病症不仅没趁机嘲讽,还宽慰她说这是特长,一个很好用的特长,这点别致的温柔不免有点颠覆旧有观念。
其实,不久之后,她还会发现,周岐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刷新你对他的认知。
徐迟对这点颇有信心。
“十个人啊。”周岐掰着手指,忽然想到什么,“等等,昨天那场混战中,阵亡的土著人有多少?”
“不多不少。”徐迟回答,“刚好十个。”
“也就是说。”周岐脑中浮现糟糕的推测,“死多少土著人,我们这边就将转化多少人去填补空缺?这样一来,自始至终,从我们来到这个村子,到我们离开,土著人的数量在某种意义上都将维持不变?”
徐迟颔首:“恐怕是。”
“那那些转化成土著的人呢?他们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活着?还是死了?”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活着。”徐迟看向那些目光空洞迷茫如行尸走肉的转化人,“有的学者认为,当你丧失所有记忆乃至全部人格,那你这个人即可划分为社会性死亡。”
他的音量不大,但所有人都在呼啸的山风里清晰无比地捕捉到,脚底同时涌起一阵寒意。
事实上,这比社会性死亡还惨,这些转化人没了记忆没了人格,还被强制添加了另一重全新的身份,从此以后不得不作为NPC活在这个诡异的倾斜岛上,每日遭受异形飞蛾的恐怖支配,同时还要直面即将被不断上升的海平面淹死的恐惧。
说句难听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目前我们并不知道转化人选是在我们当众随机产生的,还是必须得满足什么条件。”徐迟表现出的冷静一如既往,“所以阻止转化最好的方法是,力保不让任何一名土著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