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思索,这是为什么呢?怕死不该是所有生物的本性吗?
那我又算什么?
卢晨头一回如此感谢自己多年来没落下的健身。虽然沈奕是瘦的皮包骨头吧,但是图书馆天台安全栅栏是砖头砌的。以这个姿势拽着一个大活人,胳膊正好被尖锐的砖混物硌着,实在吃不上力。
“你大爷的!赶紧把另一只手给我,快!我他妈撑不住了!”卢少爷平时教书育人,好歹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容,这下彻底撂一边了。
不过还好,沈奕被他洪亮的嗓门吼醒了,不过也许是吓醒的。
沈奕抬头懵懵懂懂的望着他,就像一个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童,眼神清澈见底,被晚风吹乱的秀发打造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凄惨模样。
卢晨有一瞬间几乎呆住了,不过还好意志力够强大,美色尚且排在生死的后面。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把另一只手给我。”
沈奕这个犯了错的孩子好像是找到了道歉赎罪的方式般,迫不及待的递上了自己空悬的另一只手,手里捏着一万次的对不起。
等到卢晨费劲吧啦的吧他拉上来,自己两边胳膊上也硌出了大片的淤青。他挽起长袖一看,愤懑的一脱外套甩在地面上。
沈奕全身哆嗦了一下,极力捏住发麻的手指,静等着卢晨对他的一顿臭骂。
如果沈奕能稍微用心一点的话就该奇怪自己为何如此恐慌,而更为奇怪的是他不是为自己生死一线捡回一条命惶恐,不是为卢晨即将到来的不知多难听的话惶恐,他惶恐的是自己惹他生气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给你添麻烦,我错了,不该害你受伤,我真是一无是处,总是连累别人,我错了,我应该受到惩处,应该被法院制裁,应该万死难辞其咎,我错了……
沈奕很想对卢晨说句对不起,但是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怎么着也吐不出一个字,只好独自焦头烂额的发慌,企盼他最好暴打自己一顿消消气,给他一拳加一脚,再拿天台上那个闲置的木头棍子轮在他腰上。只要他原谅自己。
可是卢晨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沈奕心里便愈加忐忑不安。
他当然不知道,卢晨是被气疯了,巨大的愤怒噎在胸口,噎的他一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上来。
他一手指着沈奕,一手扶着腰缓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本想把自己一肚子脏话砸在他脸上,却猛然看到沈奕脸上的表情。
这表情与现在的情况实在不相符,沈奕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的讨饶。
“沈奕,你……”
卢晨酝酿了半天只酝酿出这三个字,沈奕却如临大赦般猛地抬起头,似乎在祈求他打自己一顿似的。
然后卢晨遂了他的愿,一脚揣在他屁股上,就跟小时候父母打孩子似的。
“你他妈活腻歪了,闲着没事寻死玩?”
沈奕觉得这一脚太轻了,就跟闹着玩似的,实在不能赎清他的罪,可是卢晨又是半天没动静。不过也许他本身是挺大度的一个人呢?
卢晨老师平时上课丢三落四的,性格活泼的比学生还像学生,同学们跟看孩子似的宠着这个不着调的老师,被爱泡大的人应该会很大度的,想必不会太记仇。
于是沈奕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说:“你……对……对不起,我错了”。
卢晨看着沈奕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盖住了清秀的眉眼。
他是有点怪异,卢晨心想。
“你是给自己道歉,还是给我道歉?”
沈奕没有说话,像是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似的。可惜了沈奕读书万卷,文采斐然,却听不懂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白话文。
“你应该给你自己道歉,因为你要放弃的是你自己的生命。你辜负了它。”
辜负?这真是极大地罪孽,这种辜负的罪孽便足以处以死刑,可怜我却连死都是在辜负。可怜?我怎么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我一切都是活该啊,我没什么好可怜的。
沈奕又想说一句对不起,就像是说一句发自肺腑的口头禅似的。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卢晨的劝导,还真是个诡异的轮回: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生命——对不起……
卢晨有点不敢说话了,他发现了沈奕的怪异,就跟个活死人似的。
卢妈妈是脑科医生,虽然研究领域不是神经科,但多少有点牵扯。卢晨从小跟着老妈泡在书房里,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些医学知识。
本来邻居老师同学亲戚都劝他学医的,鉴于卢女士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有时间就出国进修的伟大记录,卢晨毅然而坚决的放弃了这条道路,选了最清闲的大学老师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