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还不错嘛。」
因为多明格拉斯酱的关系,炖肉看起来闪闪发亮。看来只要能忍住焦味,一切就没问题了。我用汤匙将炖肉舀起来放进嘴里试了一口,闻起来虽然没有那么可怕,但却咸得我舌头发麻。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我马上咬下面包,喝了一口水。
「嗯,没问题。」
我一边流着汗,一边挑出牛肉、马铃薯、红萝卜以及芜菁来吃,并尽量避免它们沾到酱汁。虽然喉咙一阵阵刺痛,但我还是把一整盘几乎都扫光了。你似乎察觉到我的异状,一瞬间就夺走我手上的汤匙。
「美丘,等一下!」
你舀出一大口酱汁,放进嘴里‐‐
「好咸喔!你不用勉强自己吃这种东西啊,不用那么在意我啦。」
说完后,你放下汤匙走到厨房,将炖肉整锅倒在流理台。炖肉的热度让流理台为之变形,发出「啵叩」的一声。
我走到你身后抱住哭泣颤抖的你,在你耳边说道:
「我没有办法变成你,也无法了解你所受到的恐惧与憎恨。但是我喜欢你,就算你失去自我,我还是会永远待在你身边。」
你没有说话。过了跟永远一样长的半分钟后,你淡然说道:
「就算我不会做菜、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你也一样喜欢我?」
「嗯,我又不是因为你是个优秀的女佣才喜欢你的。」
「就算我说不出笑话、变得不再可爱、无法做爱,你也一样喜欢我?」
「虽然有点遗憾,但我还是会待在你身边。」
「就算我只能躺在床上呼吸,你还是会待在我身边?」
「嗯,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这时,我了解了‐‐所谓的爱情,根本不是什么艰深的东西,只要一直陪在对方身边,直到最后一刻就行了。光是这样,就已经达到了爱情的最高境界。我们就是因为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才会一直怀疑自己是否有爱人的能力,惶惶不可终日。
你微微一笑。
「太一,你真是伟大。要是换成我,应该早就抛弃这种女生了吧?反正现在又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嘛。」
是这样吗?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在那些人里面,有多少人可以像你一样和我产生心灵与身体的交流?
「因为我喜欢怪人啊,而且咸得要命的炖肉也很好吃。」
「干嘛逞强啊!」
就在下一秒,你回过头吻了我。这并不是早安之吻那样的轻吻,而是舌头互相交缠,仿佛要将对方口中的东西一口气吸出来般的激吻。就这样,我们在早晨的阳光中做了爱,而这无疑是将火烙印在身上的行为。不知为何,我在脑中想象出点燃的导火线。你就是导火线本身,你将身体的热度燃烧殆尽,以求留下奔流的时光。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像那时一样愉悦得教人害怕的快乐。
如果我不把发病后的性爱描述得详细一点,你一定会笑我没出息吧?所以我就在这里开诚布公吧。刚开始的一个月,每一天的做爱都非常激烈。虽然我没有特别记录下来,不过我从未经历过像那个月般经过浓缩、次数惊人的性爱。恐怕在我接下来的人生,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经验了。
你的欲望就像无底洞般时时刻刻渴求着我。晴朗秋日下的表参道散步途中、学校路上的青山后街、涩谷的人潮中、每个人都屏住气息的大教室、电影院或图书馆一角、换手机的店铺……欲望就如同雷电一般,当你的眼中远远闪烁出光芒时,我们就必须马上换到可以让我们独处的场所。不这样做的话,我们两个发出的光与热,将会害周遭的人蒙受灾害、损失惨重。
虽然你忘记了难记的英文单词和复杂的做菜方法,不过倒是没有忘记我的敏感带。我们老是笑着说:「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不管发生什么样的记忆障碍,大概也只有做爱还会记得一清二楚吧?不光是这样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在大学和床上往返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你的表奇怪看来比前阵子稳定不少。下课之后,我对你提出约会的请求。
「要不要却咖啡厅坐坐?」
你点了点头。之前我们从来没在学校内牵过手,自从你发病后,我们的手便总是牵在一起‐‐因为你说你还怕忘记怎么走去教室。
我们去了常去的露天咖啡厅。表参道的榉木行道树有一半已经染了色,但因为秋天初期的气温很高,所以剩下的部分仍是绿色的。我们向服务生点了两杯拿铁。
我开始回想从知道你得了雅各氏症后,从各种书籍看来的只能障碍应对方法。
「美丘,书上说最能帮助脑机能回复的,就是说话、看书或是写字。另外还有回想过去经历的&ldo;回想法&rdo;,也是常用的复健。」
你满不在乎地说道:
「喔‐‐多说话对恢复脑力有帮助啊?那只要一直闲扯淡就好啦。」
「是啊,所以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尽量多说话。还有,如果可以,最好多谢谢文章。」
某个大脑生理学家在某本书上写过:人的脑拥有伟大的力量。即使失去了某条神经回路,也可以透过其他部分的来补充失去的能力,重新连结上脑细胞。我在想,就算没有特效药,应该也可以稍微做些复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