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念生短暂的沉吟了一下:“物业有备用钥匙吗?”姜不寒摇摇头。只有开始新小区装修的时候,很多人家会放一把备用钥匙在物业,现在哪里还有。于是邢念生毫不犹豫道:“撬门,习初北回警队拿工具。”周虹颖家是统一安装的防盗门,非常结实,那种电视里踹两脚就能踹开,用身体撞就能撞开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好在警局非常近。不过十分钟的事情,习初北就带来了工具。警用撞门器。这是个锤子一样的东西,它的原理是利用快速的手工运转和它自身中心重量的原柱体力量去撞击门锁或门边,就好比石头的力度砸向了鸡蛋的锁芯中,可想而知,市场上大部分的锁芯都是不具备承受这个力量的。众人让开一点,习初北非常熟练的使用撞门器,一下两下,在几声巨响中,啪嗒一声,锁坏了。刘衡立刻拉开了房间的门。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好在姜不寒对这里熟门熟路,她摸索一下打开了客厅的灯。啪的一声,整个房间亮堂起来。姜不寒三两步冲进了房间,随后就惊呆了,又往后退了一步,颤抖道:“邢队,邢队你快来。”然后又补了一句:“大家不要乱动。”刘衡正伸手要扶餐桌旁落在地上的一个果盘,一听姜不寒这话,立刻缩回了手。邢念生大步走过去,站在卧室门口,跟着姜不寒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显然已经没了气息,她双目圆睁,嘴巴张开,脸上有伤痕。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睡裙已经被撕开,裙摆被撩到了胸口,下身一片狼藉。床上非常凌乱,像是有人在上面进行过殊死搏斗。邢念生能感觉到姜不寒浑身微微的颤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这就是虹虹。”姜不寒死死咬着牙:“她就是周虹颖”奸杀周虹颖是个从小便活的辛苦的姑娘,她出生在一个小县城,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初中毕业家里便不想再让她上学,早点出去打工,不但要少付出一份学费生活费,还能多赚一份工资,这一进一出可不老少。但是周虹颖不愿意,顶着巨大压力咬牙念到高中,高中毕业,家里说什么都不让上了。哪怕周虹颖表示自己可以勤工俭学,申请助学贷款,不要家里一分钱也不行。她爹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表示自己把女儿拉扯到这么大,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养出个白眼狼,一个丫头上那么多学干什么?趁着年轻漂亮赶紧嫁人,要个几十万彩礼回来,给弟弟买个房子是正经。你上学不要钱,看起来家里好像是没有负担。但这么大一个女儿,本身就是一笔资产,继续上学就代表不能赚钱,不能给家庭立刻变现。这对周虹颖的父亲来说,就是不能接受的。他跪在周虹颖面前哭喊,我和你娘老啦,身体不行了,拉扯你们长这么大,你做姐姐的,都不愿意帮衬一下弟弟吗?现在没房子,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弟弟,你要看着我们家绝了香火吗?周虹颖最终还是败给了父亲,她没有上大学,但是也没有去相亲嫁人。姜不寒说:“虹虹说,她和她爸爸各退一步,她和她爸爸说好了,给家里三十万,之后就不再干涉她的任何事情。虹虹非常努力工作,存钱,她上个月还跟我说,她离自己的目标已经差的不远了,等把家里的钱还清之后,再攒一笔钱,然后就不上班了,她要回去上学……”周虹颖的床边有个小书柜,里面都是书。有一套特别显眼,一看便是常翻看的英语词典,放在最上面顺手的地方。“这是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我还答应每个星期给教她英语,她请我吃水果呢。”姜不寒说着蹲下身,脑袋埋在膝盖上哭了出来。为什么世上总有这么多的叫人意难平的事情,一个从没有做过坏事的姑娘,从生到死,每一步都在抗争,每一天睁眼都在奋斗,可是终究,她没有等来属于自己的生活。听着姜不寒的哭声,大家都觉得心酸的很。姜不寒是新人,之前虽然在课堂上看过很多案例,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第一次接触的真实的死者,可能还是上一个姚娜。但姚娜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周虹颖对她却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十分欣赏的朋友。这心情自然不一样。就算是见多了人间惨剧的众人,也不可能冷静,每一次见到无辜者被害,也还是难受。邢念生叹口气,转头道:“老习,让痕检法医赶紧过来。”虽然现在已经一点钟了。但是有很多工作,是必须二十四小时手机开机,随叫随到的。习初北赶忙去打电话,邢念生把姜不寒扶起来,退了出去。案发现场的一个脚印,一根头发丝都很重要,不能在里面随意走动。姜不寒很难过,陷在自己柔软的沙发里,虽然已经没哭了,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兔子。刘衡给她倒了杯水,低声安慰。刘衡也挺难过,去卫生间洗了个脸,祭奠自己尚未开始就结束的姻缘。邢念生道:“我知道你的感受,你……要申请回避休假吗?”虽然不是亲属,但是自己的邻居好朋友,本来活蹦乱跳的一下子变成了尸体,还死的那么惨,这打击是很大的。何况姜不寒还是个新人。日后看多了,也许不会习惯,但稍微麻木一点。“不用。”姜不寒也去抹了一把脸:“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那我只能为她哭。但我是警察,我还要为她找出凶手,不然的话,我不配说我们是朋友。”“好。”很快干活儿的人都来了。白月拎着工具箱,看见姜不寒有点意外,然后反应过来:“哦,这就是小姜家啊。”姜不寒点点头。“怎么了这是?”白月看姜不寒眼圈红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愕然道:“是不是邢队他们太能吃了,吃了你一个月工资?”之前不是在聚餐吗,也邀请了她,但是她晚上有事儿就没来。怎么聚餐还吃哭了呢?“没有。”姜不寒带着点鼻音道:“邢队他们都挺好的,是死者,是我朋友。”白月这才明白。但这事情没法子安慰,人已经死了,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是必然要难过的,无论旁人说什么,也跳不过这个阶段。白月叹口气,安慰的摸了摸姜不寒的脑袋。“我进去看看。”痕检已经在房间里开始搜证。人人都专注而忙碌,卧室里,只有周虹颖静静的躺着。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再与她无关。她终于可以不必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等待,可以安安静静的歇一歇了。白月道:“死者是窒息死亡,眼睑出血,嘴唇发绀,脸上有手掌强力压制的痕迹,可是痕迹光滑,凶手作案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所以没有留下指纹。”邢念生点头:“死者下身衣物凌乱,是否被侵犯?”白月应一声:“但是我刚才检查了一下,凶手应该是有带安全套的,死者腿部皮肤上有残留润滑油的痕迹,这样的话,很可能也提取不到什么。”床边床上,地下床下,垃圾桶里,都没有用过的安全套。房间里,也没有找到除了受害者之外,另一个人的鞋印。指纹也干干净净,除了死者自己的,还有就是姜不寒的,再没有第三个人。邢念生突然弯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翻了起来。里面像普通人家一样,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机,空调遥控器,牙签盒子,几个小发卡,皮筋儿,指甲钳,都是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