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这才把目光从方茧脸上挪开,起身下床,他到窗边一看,塔底周围映着一圈橘色火光。周围异常安静,远处有嘈杂声,看过去,是月色下山路间有一群光头正风风火火往这里赶。
七皇子转头看方茧,张口想说话,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怎么就没把他当敌人?
是直觉,还是那种陌生的相识感觉?但似乎从初见起,他就没有把方茧作为危险的人来面对。
“你为什么会在这?”他问方茧。
方茧也不避讳,“太子派我来监视。”
“哦……”七皇子看着方茧的脸,感到从塔底下熏上来的烟气渐渐浓了,便问:“下面的路怕是不通了吧?”
方茧摇头,“没时间了,放火的人也等在唯一出口,你就算强行突破,浑身是火跑了出去,他也会给你一刀。”
“呵,”七皇子不由笑出声,眼神中掺杂几分荒唐与不屑,“二哥的人做事都跟他一个风格,绝得很。”
七皇子走到塔中间的螺旋楼梯,果然已经火光冲天,烧断的木板条接二连三掉落。
转身走回窗边,抬起一脚踩在阑干上,“啧”了一下,一手叉着腰,往塔下面望望,一脸土匪头子正在做重大决定的架势。
方茧坐在床边,看着七皇子这个侧影,眼神中波澜不惊,但目光定定落在七皇子身上,一刻没有离开。
“那看来,只能跳下去了?”
方茧点头,“只能跳。”
“那就别等了。”说着,七皇子便手撑阑干,向外一跃,踩在塔身外围一圈飞檐上,两块瓦被踩落,往下下坠十几层后,在地面摔得粉碎。
“嚯……这,”七皇子愣住了,“就算我功夫这么好也没法跳啊。”
忽然,腰间环上一只手,一拽,七皇子发现自己已经在方茧怀里,他试着挣脱,却发现这人臂力无穷,自己竟被牢牢固定住,而方茧稳稳当当,跳到飞檐上,没有一块瓦移动分毫。
“是你武功不够好。”方茧说道,毫无情绪,七皇子却被气到噎住,刚要开口,风灌进嘴里,方茧已经开始下落,七皇子下意识地紧紧攥住方茧豁开的衣襟,闭嘴不说话。
方茧如同壁虎一般,在塔身周遭层层叠叠的飞檐间腾挪跳跃,有些木头分明已经被蛀到中空,方茧上去时未断,借力时脚尖一点、飞至下一处,七皇子回头看时,那些木头纷纷裂开掉落,在空中坠落许久,直至迎头被地面击碎。
“喂,”下了八层,不见方茧喘气,七皇子也轻松起来,“恩公,你这么好功夫哪里学的?”
方茧不理他,专心观察下一个落脚位置。
“喂,”七皇子不死心,“恩人,刚才在塔里坐着就流了那么多汗,还是冷汗,到了外面这么大动作,怎么一点汗都不流?”
方茧又抱着七皇子下三层,转眼已过一半路。
“喂?喂!交流一下,恩人!”七皇子伸手在方茧眼前晃晃,被方茧一把挡开,索性把七皇子扛起来,顶在肩上。
七皇子这下傻眼,“我还想和你说不想跟太子混你可以跟我混呢?你现在是打算绑架本王爷?”
方茧只是不理,终于到了只剩下五层,方茧才把七皇子放下来,“到这你可以自己走了。”
可话说完,两人却都没动作。
对视了一眼,七皇子知道方茧在和自己想一样的事情。
七皇子先讲出策略:“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我到了地上,你就喊‘七皇子坠塔了’,可好?”
方茧点点头,先飞下去,隐在灌木丛中。
七皇子绕到德望塔正门的反方向,正面向下,摆出个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
只听灌木丛中响起一句高喊:“景王坠塔了!!!”
远处传来慌乱模糊的喊叫声,但最近处,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什么东西出鞘,凉凉地架到七皇子后颈。
却听得方茧的声音响起,低沉厚实,“把匕首放下。”
匕首落在地上,一声脆响,七皇子从地上爬起来,看向手中还拿着匕首刀鞘的人,竟是从他出宫立府那年起就跟着他的张马夫。
七皇子把匕首捡起来,架在张马夫脖子上,“你明明是我从市集挑的,我这些年也待你不薄,你怎么就和太子勾搭上了?”
张马夫面色平静,“我弟弟荒年时加入匪盗,抢劫杀人,被抓后,是太子殿下疏通,保住了我弟弟的性命。”
“哦。”七皇子看着张马夫,“你也跟了我许多年了,遇到这样的事,也不提一提?”
张马夫苦笑,“就是跟了殿下您这许多年,才知道您不会玩法外开恩这套,提也没用。”
七皇子看着张马夫,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好。当年诬告我和江旷星结党的书信,是不是也是你偷出给太子的?只要有我二人书信原件,他手下绝不缺仿写刻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