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蒙顶甘露,汤色黄碧,清澈明亮,齿颊留香。
若教陆羽持公论,应诗人间地一茶。
谢白抿了口茶:“看来茶楼主人偏爱蒙顶甘露,所以茶楼取名‘念祖’?”
卿云有些意外,茶楼是老房子,很少修葺,外婆不在意这些门面,门外那牌匾风吹日晒几十年,破破烂烂的看不出原貌,光顾这里的也多是邻里熟人,没想到他会特地注意这茶楼的名字。
“外婆的确偏爱蒙顶甘露,或许也是她礼佛的缘故吧。”
甘露在梵语中便有念祖之意。
老人家总是会信这些的,外婆信佛,极为虔诚,茶楼里常年累月飘散的除了茶香,还有檀香,丝丝缕缕,缠缠幽幽。
卿云给陆成倒满茶杯,“呐,小舅舅,外婆这是提醒你,念祖,思归。”
陆成耸肩,很无奈,“回家不回家都要生我的气,没办法,谁叫给我起名叫‘路程’,这不是注定远行的命?”
卿云叹了口气,“父母在,不远游。”
陆成一噎,却是谢白接道,“不是‘远游必有方’?”
“有方也好,无方也好,不是也说‘游人只合江南老’?”
“江南虽好,可是并非故乡,哪有什么合该不合该?”他轻笑了一下,“但这软水温山,灵气逼人,我如果生在吴地,恐怕是不愿离开故乡的,生于斯长于斯长眠于斯,不枉此生。”
“假如身不由己呢?”
谢白微微诧异,看了她一眼,“那就不回了吧,世上太多强求不得,让江南成为心底的一个迷梦也好。”
“是啊……”卿云垂眸,“不回也就不回了吧。”
四周茶客们细碎的调侃谈天,下棋观棋的议论,间或夹杂着幽幽的二胡乐声,那是楼上的外公所奏。外公年轻时有文化,好文艺,会画画,会吹箫,会拉二胡,到老了却也没落下。
这一曲是《菩萨蛮》,顶顶有名的是韦庄写江南的那首。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谁的一生痴绝处,谁的梦里江南路。
卿云微微一笑,也抬手提壶为他斟上了一杯茶,轻声说,
“茶快凉了,今夏的雨水稀少,你恰巧赶上了最后一壶。”
她曾心念一人,念到三生轮回,过奈何桥,饮忘川水,也用力不敢忘记。
所有的缘起缘灭,是一场岁月蹁跹。那一年,南岭仙门的桃花开得甚是绚烂,落英缤纷。她一时忘返,在树下入眠。
再睁眼时,便见漫天花雨里,他一身雪衣如华,鬓间衣摆落了点点繁花,眉眼氤氲了一整春日的缱绻,温润秀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