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酒却喜藏酒,窖中无数百年佳酿,桑落新丰琥珀竹叶青,她随意取来喂了兰草,他生她的气,一天一夜没有同她讲话,她可怜兮兮守在门口。
翌日,他亲自将窖中年头最老的花雕与她,醉兰终活。
他打趣道:“这女儿红已给你用了,你要拿什么来赔我?”
她好奇凡间女子胭脂水粉,精美妆容,他亲自为她调胭脂,二人清早在花圃中摘下娇艳欲滴沾着露水的石榴花,捣烂过筛,调成膏,放进模子里压成型,装盒。
他食指沾了胭脂,轻轻蹭在她的唇上,她紧张的闭上了眼,问他如何,却是只觉唇间一热,有湿润温软的触感轻碰,睁开眼,只见他薄唇上也沾了嫣红,眉目温柔如水,低笑:
“好甜。”
胭脂里掺了浓情蜜意,怎生不甜?
爱若珍宝,他待她是真的好。
“你是不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怜我孤寂,独属于我的画中仙?可你自此离开了世外桃源,若有一天真正明白这世道艰险时,不知道可会后悔。”
他说这话时眸中宠溺,隐去一丝惆怅。
世家大族日渐衰败,他是谢氏最后的尊贵,为了氏族去攀那过去数百年不屑一顾的圣眷荣宠。帝王心思莫测,伴君如伴虎,恩泽背后,明枪暗箭,党同伐异,各自为营,岂是那般轻松?
盛世歌舞粉饰太平,百姓疾苦,暗流涌动,谁知这宁静何时打破?
浊世白衣公子清,他也便只有在难得的酩酊一醉下,才会揽着她低声呢喃:
“我从小便离开了父母身边,不见亲眷,不沾浊气,面对的只有浩如烟海的古籍图册星盘司南,没有玩伴,没有朋友,仆从下人俱是怕我,连直视也不敢,日日所遇之人寥寥,外出必是被严加监视,唯有十六岁离家之时才终是见过爹娘一面。”
“人说姑苏山温水软,烟水迷蒙,气脉风雅,其实我也没大见过,只是那吴越之地到底是比这纸醉金迷的长安来的好,长安城喧嚣浮华,太吵,太吵了。”
“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回姑苏,乞骸骨,告老终是要还乡。”
可惜,已没有日后。
九重城阙烟尘生,谁也没料到叛军这么快便攻到了长安城下。
她本不在意那些王侯将相,凡尘俗事本与仙家毫无干系,就是知晓了多半也会劝他一句:王朝气数已尽,强求不得。她只想和他一同离开,回他那心心念念的水乡故里。
可他终究没有兑现诺言。
他对她说:
“我此生姓谢,便逃脱不掉宿命,我承受家族的荣光庇佑,亦要承受家族的衰败气节。年少时,读史书文官笔下安国,武将马上定邦,甚是羡慕,料想我若不是这谪仙之命,也是能拿笔挥剑,堂堂正正立一番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