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然明白这些商场官场上的双料老油条远远比自己在某些方面看得清、做得好。所以一看他这样郑重地说,立刻就十分严肃起来,拱拱手道:“沈工部便直说罢,我知道一定是金玉良言。”
这未来的沈家家主在南京工部捐了一个四品散官,因此旁人多恭敬称呼一声沈工部——他和祯娘交往过几次,知道祯娘虽不是外面传闻的一般行事霸道目中无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软软和和恭恭敬敬的小辈。
这当然没什么,这位沈工部一点都不介意。在他们这样务实的人眼里,才不一定要合作的人日日对他们恭恭敬敬拍马逢迎呢!应当说,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真的有本事赚的来钱,那就是脾气上了天,也是无碍的。反而要赞叹一句真性情,绝不似俗人!
而没得什么能力,一个劲拉后腿的人。即便是殷勤小心到了极点,那又有什么用?耽搁了生意,误了自家赚钱——呵!所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说是从此结仇也没什么问题。
而脾气有些‘不太好’的祯娘,真是罕有这样放低自身的时候。这就好比从来没得好脸色的佳人,忽然多给了一个笑脸,虽然只是一个笑脸,也足够让人受宠若惊了。
就是这样的受宠若惊,沈工部越发说的多了一些:“这里头的事可以说是千头万绪,既然周夫人已经准备了十来年,门道当然比我要清楚。但我这里依旧有一些浅见,算是我们这些多吃几年饭的瞎操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意盈盈,说真的,他还真有一些心虚——这说出去人家只怕会当作笑话来听!堂堂松江沈家二号人物,未来的家主,这些年沈家的事几乎都是他在调理,松江沈家他早就能当一半的家了。
这样的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说在祯娘跟前心虚,这种事情若没有他亲口说,谁会信?谁都不会信的!但是他确确实实是心虚了,祯娘出现在商界众人面前,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十几年的事情,但是看看她办的那些事,到达的高度,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别说做了,就算是在梦里想想,想想也不能够啊!
在沈工部眼里,似祯娘这样的人物,大抵就是那等天才,生而知之之流。这样的人物但凡出一个,必定青史留名,至于同辈,根本不会有能望其项背者。同样的,这样的人物的想法和考量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准的。
别人去指点他们,本人看来确实都是一些正经道理,但或许在他们的想法里,那些却是不足为虑的——这也不稀奇,那等人物就是能跳脱出普通的窠臼,不然也不会取得别人没有的成就了。
他自己口里说的是‘瞎操心’,一般的听者必然当是他的自谦之语,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在他这里是半真半假,至少他真有这种担心。只是担心也无用,这样的大生意眼见得前景确实是惊人,相对的就是投入也会大的惊人。他们作为兴业钱庄的股东,即使都不如祯娘的干股多,按占股出资也绝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如何慎重都是不为过的。
他只能接着道:“其中最难的一样是朝廷上的关系,想来周夫人是一直有特意维系的,但还远远不够。不过如今说开了就好得多了,咱们这几家没有干看着的道理,到时候定出一个章程来,一起圈定关键人物,发动人脉和资源着重使力,就不信砸不开这门!”
这也是祯娘会在事成之前曝光的最大理由,别看她如今在东南地位超然,到底崛起时间太短,积累不够。只靠着她一个人做成这件事,实在是力有未逮了。这时候沈工部说这话,与其说是提议,还不如说是表态。祯娘当然只有点头的。
沈工部见祯娘的态度,心里大定,立刻又道:“还有一样,就是纸钞防伪的事儿。我自家没有钱庄的本钱,但也偶闻过一些新闻,有些银票造假,可是让一些钱庄有苦说不出。那还只是银票,发出到底有限,到咱们的纸钞却不同了,若有个纰漏,真是巨亏!”
之后又林林总总说了许多,都是老成谋事的话了,祯娘一一听了——有些她是心里早就有底了的,譬如这纸钞防伪的事情。直接与众人道:“你们是知道的,我家的生意一向看中那些工匠的创新。要知道,有时候他们一个巧思,顶得上成百上千的人埋头苦干。在打算做纸钞的营生之后,我就有预备了,让他们想法子印出防伪的纸券出来,这些年幸不辱命,也有些成就。”
祯娘手下的确有能人,在原本银票防伪的基础上,他们又进一步做研究。研究出了一种药物配方,在造纸的时候加入这个,纸张会有无法仿冒的特征。所以只要保密好配方,未来的纸钞就不用忧虑了。
而为了多上一重保险,祯娘甚至在研究配方阶段就做出嘱咐,即配方中的内容,不见得要珍惜,却一定不能是泛滥的东西。所以配方中有一味需求不算大的配料,是只有寥寥几个地方所产。这样将来真的泄露了配方,也能很快察觉。毕竟那几个地方有人大举收购那种配料,是根本瞒不住的。
而技术的可靠性其实已经是经过检验了的,如今兴业钱庄的银票正是用的这个技术印刷。这也是一个试水的过程,只要有哪里有漏洞可钻,祯娘都会让人重视起来,并且尽快解决。从兴业钱庄发银票起,到如今也好几年了,有几年就纠错了几年,祯娘自然有信心。
至于沈工部的其他建议,还有些祯娘并没有考虑到,或者力有未逮的,祯娘当然从善如流,拿出来大家商议着做——这一回商议可真是久了,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是参与到了一向了不得的生意里头,事业心一下激荡了起来,都格外兴致高昂,竟是到了月上中天也不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