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乔明夏也不管了。
他有时觉得杨奕洛说得挺对,为什么要管他妈的死活,她活着还不如行尸走肉。
所以当时拒绝了苏河要帮方萍萍找工作的说法。
乔明夏觉得她根本没救,碰毒品的人,能有几个会有好下场。他偶尔捂着被误伤的地方被反锁在家门外蹲着,会恶毒地想:她怎么不去死?
死了就解脱了,不仅方萍萍会解脱,自己也解脱了。
乔明夏不想背着她的苦难,又没法真正地放弃她——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日子,每个月那一点微薄生活费不够方萍萍用,他自己的助学补贴还要全部上缴,不时面对放贷人上门追债,满地针头……
他有时想提醒方萍萍自己还不到十八,需要她养活,但想也知道如果方萍萍有一点为人父母的责任感,也不会变成瘾君子。
乔明夏无数次地起过念头,报警检举有人吸毒,亲手把他妈送进戒毒所。但是毒瘾发作痛哭流涕的时候,方萍萍口水眼泪糊了满脸爬在地上抱住他的腿,不停地求他给一点药,谩骂、错乱的呻吟交叠在一起。
那场面太难看了,乔明夏心不够硬,每次都屈服在这样的精神凌辱下。
要不是没钱、要不是太需要钱……
他手一顿,发现自己在试卷上画出一道扭曲的红线。
教室里还是明亮的,只是夜色沉了。
台上的女生问完了题目,恋恋不舍地对苏河说“谢谢”,又看了他好几眼,含羞带怯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苏河身边短暂安静,乔明夏眼睛一热,抱着试卷三两步走过去。
从半开的玻璃窗涌入一阵清风,带着降温后微凉的柔和,卷过第一排同学放在桌角上的练习册,“哗哗”一阵响,很快又停了。
“怎么?”苏河反问的语气是他做合格英语老师时的标准模板。
乔明夏摊开试卷,指了个被打了红圈的改错题。
最基本的定语从句,高考必考,他把那些可省略、可倒置用得滚瓜烂熟,但这张卷子上只有这里写错了,要问的话也只能问这个——乔明夏只是想和苏河说几句话。
他在座位上快被同学们的死寂勒紧脖子无法呼吸,急于挣脱出来。
苏河看了眼,身体往前坐了一点,拿过乔明夏手中的红笔在他的错题旁边写了个短句,压着嗓音轻柔解释这里到底省略的是哪一个介词。
说完,他眉眼一抬,带着笑意无声地询问乔明夏听懂了没有。
乔明夏点点头,拿回试卷,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站在讲台边伏着身体,握住红笔写了几个字,再次把试卷推到苏河面前。
左上角的空白里,乔明夏字迹和他没棱角似的性格不一样,很锋利。
“晚上可不可以去老师家?”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突然想要拥抱苏河,其实苏河对他做的事和杨奕洛之流本质并无不同。可能因为苏河表面功夫到位,让他有了敢试探的胆子。
至少苏河没对他大声说话,没满脸嫌弃,没有一边操他一边骂他下贱。
乔明夏耳朵通红,他少有主动的时候,生怕被苏河拒绝后倒贴都贴不上他。
他做这些时把自己想得很轻浮,或多或少能安抚他的自尊心——反正都不要脸了还怕别人羞辱吗?
乔明夏没等来苏河的回答,苏河嘴角的笑意不散,从他手中抽出那支笔,在可以的“可”字上打了一个勾。
乔明夏一下子松了口气,压着心脏的石头轰然粉身碎骨,他甚至眼睛里都有了快乐的神色:今天不用回那个充满绝望的家里了,他有一间敞亮的卧室可以睡,还能和苏河待在一起。这些想象令他放松,好像所有的压力都转瞬消失了。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小声说:“谢谢老师。”
苏河一点头,在讲台和身体之间的死角里握了把乔明夏的手指。
晚自习上到九点十五分,下课铃打响后外间走廊立刻开始狂欢般地吵闹。七班与他们的快乐无缘,都自行收拾着书包,偶尔夹杂一两句关于末班车的讨论。
苏河第一时间抱起自己的作业本走出教室,乔明夏余光看见,心里一沉,连忙加快了自己收拾的速度。
他随便把几本周末要写的练习册塞进书包就站起来,拉链敞着一半,空荡荡地抱在怀里往外跑。他怕苏河出尔反尔,那错过了末班车他就没法回家了,乔明夏没有能够打车的钱,他只能贴着苏河,提醒今天晚上的事。
乔明夏很清楚地知道睡在一起大概率会做爱,但发出邀请他就没想过撤回。
走廊上,那些背名牌书包的学生正三五成群地聊天往外走,他们无视校规,手中打火机一动一动,还算收敛,没在教学区就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