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生活其实很考验感情深厚与否,乔明夏喜欢在周末祸祸厨房,把苏河书柜里的大部头随机拿一本出来翻,收拾房间洗衣服拖地。大部分时间又乖又听话,但也干过出格的事——塞袜子在苏河的枕头边叫他起床,然后被抓住一顿打屁股。
他们吵不起来,苏河话少,乔明夏的放肆又限定在鸡毛蒜皮里。苏河想他以后可能还会成长,毕竟原生家庭和青春期阴影的脱敏需要很久。
他有耐心等乔明夏长成漂亮又自信的样子。
这半年发生的事好像很多,又好像并不复杂。
乔明夏的妈妈在西城周边的一个小镇被找到了,她听说了高利贷已经被还清,不可思议还没持续多久,又配合地去了戒毒所。
戒毒所位于城郊,因为苏河的关系她可以自己住一间安静的房间。大部分时候方萍萍神志清醒,但毒瘾犯了会控制不住大喊大叫。戒毒所的医生在她清醒时聊过一次,早些年变故带给她的创伤太深,得知贷款已经还清之后,方萍萍诧异很久,然后表现出了极力戒断的意愿,配合起了他们的工作。
期末考试后,苏河陪乔明夏去探望一次,隔着玻璃,房间里和他们见面的女人瘦小可怜,明明还不到四十,头发都白了一半,看他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恐惧。
她终于能好好和乔明夏说话,她困惑乔明夏从哪里找了个靠山、乔明夏和苏河又是什么关系,但多半猜到了贷款不复存在和眼前西装革履的青年有关系,自觉地没有多问。
苏河见了她一面,为了不让乔明夏难堪,后半程就没有参与。
这次探望里,乔明夏和方萍萍总算有了时间安静相处。他们聊得不多,大都关于学习、生活,小破房子退租了,他暂时住在老师家。乔明思的死讯被瞒下来,待方萍萍的精神状况好一些、能够接受,再找机会告知。
春节很晚,立春后还没到正月。
高三的寒假从大年二十七开始了,为期八天。
因为房子已经退租,乔明夏本来想自己在校外的公寓住,不让苏河尴尬的,但苏河仍选择了劝说他和自己一起去棠湖过年。
父母回来待不了两天,而忙完了生意,和他们一起住在棠湖的苏清是乔明夏见过很多次的,不会有陌生感。
除夕夜,苏家父母从瑞士归国,一家四口吃了顿年夜饭,共同规划新年期间的安排。
等大年初四,去滨港与许家人再见过面,苏先生便以身体不好的理由决定尽快再次前往瑞士的疗养院。
苏河到底没安排乔明夏在这个春节见父母。
其一因为乔明夏高中没毕业,苏先生无所谓,无奈太太是个传统女性,接受苏河的性取向就用了好多年,这时面对九岁的年龄差,乔明夏又没上大学,恐怕又要让她担心很久。其二他们才确立关系不到一个月,还有大把时间,如果稳固地谈个两三年,见父母会更水到渠成。
他没想把乔明夏等同于以前随便玩的任何一个情人,所以严肃又认真,一切都要到最合适的时间再作安排。
半年很快过去,直到现在,苏河等乔明夏考完最后一门英语。
最炽热难熬的两三个小时已经结束,日光偏西的傍晚,树影在灰色墙壁投映出波光粼粼的风。
苏河完全可以在车里等他,欧陆在一众商务车中显眼非常,不怕乔明夏找不到。但此刻,西晒的光依然灼热,苏河目睹校门口水泄不通的盛况,突然很想走出去,让乔明夏一眼就看见自己。
最后一门了嘛,他这么想。
他打开车门,斜倚在车前胎边,点了根烟叼着缓解焦虑。
也不知道在焦虑什么。
家长心态。
校门口的家长们突然发出如浪的欢呼,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个男生,提着书包飞奔出附中校门,随即被一个记者拦住了。
接着,三三两两,更多的人开始轻松地笑着离开考场。
16:57。
苏河看了一眼手表,抿着唇,弹掉烟灰。他心跳很快,开始组织语言一会儿和乔明夏说的第一句话,只用了两三秒就决定先恭喜乔明夏毕业。
身边有个撑着阳伞的女人,大约也接学生,和苏河差不多的焦虑,瞥一眼他的车,朝他走了一步开始没话找话:“接考生?”
苏河点头:“您也是?”
“是啊,小孩在里面等打铃,我在外面等他出来。”女人笑起来时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细纹,但她看上去体面干净,和苏河说话也温温柔柔,拐着弯不知道是夸他还是好奇打探,“您接孩子?看着这么年轻的……”
苏河笑了笑指向一个穿西高校服出来的考生,侧身向她解释:“我来接学生——小朋友家里单亲,妈妈又在医院,没别的亲戚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