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华灯初上月色清凉。
夜晚的廊桥港依旧是人潮拥挤车马喧嚣,离开了书屋的两位少年缓缓从轨车站台走出,一前一后随着人流往西而去。也不知这自称就读于南岛军事学院的二人却为何身处在京城港口,又为何要瞒住界海不可明说。
维鲁特身姿笔挺走在前面,步伐规律力度适中,他尽力控制住长期军训养成的模范军姿,放慢了脚步。在他身后约一米处,赛科尔手捧个硕大油纸袋跟着前行,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袋里各种香辣烧烤肉串,一边左顾右盼四处乱瞄。
红瞳少年沉默地边走边想,思考起这次前来京城的缘由。他仍是有些诧异为何老师要给自己这样的任务,作为一个新人要指挥团队完成这般艰难之举,就算是沉稳如他也不禁会有些许紧张。不过,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益,如今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身后这不开窍的搭档。刚才他正要跟那书屋少年套些情报,这蠢货居然一点自觉都没有……唉!想到这里,维鲁特心中只剩下无力感,步伐都有些僵硬。
两人前后保持着微妙距离,很快穿过了香帕大道,越过一排排铁皮仓库,在丁字路口转角往北,再走上几分钟就到了港口工宿区。这片老旧的矮楼房专为在港口工作的水手和工人而设,随着近年廊桥港越发繁华,初建的公寓楼已不能满足日益庞大的需求,港务局不得不逐年开辟新住宿区。也正因如此,这里居民更迭频繁,鱼龙混杂,如何维持工宿区治安一直都是让警部头疼的大问题。
此时工宿区正是热闹的时候,水手们结伴挤在各式各样的餐馆和酒馆里,一边高声交谈一边享用着便宜又香醇的麦酒,沉醉在秋夜的凉爽中。两位少年踱着步远离人流密集的街市,很快走进了旧区深处的狭窄巷道里。
小巷内灯光昏暗幽静无声,维鲁特慢慢走到巷口边一片小灌木丛前,盯着那稀疏发黄的枝叶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赛科尔紧跟着拐进了弄堂,他将剩下的烧烤一股脑扯进嘴里,随手扔掉纸袋抬起袖管擦擦嘴,便贴着墙壁站到了阴影中。只见他全身忽然冒出一阵黑光,整个人瞬间散作光雾一般融进了黑影里。
原来这位大大咧咧的少年竟是个强大力量者,他的神力居然是控影之术,实在少见。他游鱼般飞速在连绵的影子里游动,顺着小巷口远远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便又从原地现出了身影。
维鲁特余光瞄到了他的出现,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个白色小圆球,很隐蔽地往路口墙角一扔。那白球掉到地上便散发出灰色的淡淡雾气,不一会儿就将整个路口遮得朦朦胧胧。
两位少年加快脚步,他们奔跑着越过几幢小楼,左拐右拐钻进一条黑漆漆的夹道里,最后在尽头封死的墙壁上轻轻敲了6下。那墙壁中间突然打开个半人高的圆洞,两人迅速弯腰钻进洞里,石墙瞬间又合得严严密密,就如从未开启过一般。
洞内是平整狭窄的石道,头顶嵌着点点萤石,地上铺着厚厚的吸音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维鲁特扫了眼这熟悉的寂静隧道,顺着地毯往前走,就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怪笑声,又夹杂着几句粗俗不堪的俚语。他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带着赛科尔继续朝前走,很快穿过隧道来到巨大的圆形石堡大厅。
大厅里面很是空旷,只在正中央摆了张宽大的黑石圆桌,边上按着时刻区分放了12把靠椅,石桌顶上吊着盏小小的简陋白灯,照亮这密室中唯一的聚居地。
石桌边上已有几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其中一人正背对着两位少年发出刺耳大笑,手舞足蹈地表演滑稽戏法。那人同样有一头银白色短发,他听到身后传来的轻轻脚步声响下意识地转过来,惨淡白光下,那面容竟和维鲁特一模一样。
赛科尔原本还在懒洋洋回味着香辣烧烤串,看到这情形顿时勃然大怒,他闪电般冲上前一把掐住那人脖子,单手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永远!别在我面前!扮成维鲁特的样子!”蓝发少年咬着牙恶狠狠地发出咆哮,双眼好似鹰隼紧盯那乔装者,蓝色瞳孔里闪着阴冷寒光。
乔装者被勒得面庞发紫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赶紧用力挥手向围观者求救,他脸上一阵波纹颤动,神力伪装缓缓褪去露出真容。这人大概有30多岁,样子很是猥琐,细眉小眼鹰钩鼻,留着稀疏的一字胡。
维鲁特反倒一脸淡然,他缓步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松开衣领抚了抚袖扣。他看也不看那面目狰狞的男子,饶有兴趣似的盯着石桌上一丝裂痕,轻声说道:“放了他吧……”。
赛科尔抿着嘴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维鲁特毫不生气,但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判断。怒火中烧的少年威胁似的哼了一声,甩手将伪装者狠狠摔到了石桌上。
“咳!咳咳!”死里逃生的男子狼狈地发出阵阵咳嗽,他手脚并用爬到了对面石椅上,抱起双腿缩在桌椅的夹缝之间,再不敢动弹。
赛科尔一脸嫌恶地拍拍手,又暗自咒骂一句,便大模大样地拉开维鲁特身侧的石椅斜坐了上去。他从腰间摸出把小巧的黑匕首,垂头专注地玩转起来,似乎对这厅中的事情再无兴趣。
大厅内陷入沉默,维鲁特交叉着双手拄在桌面环视一遍,这次聚会除了那倒霉的伪装者,还到了另外四位参与人。
在他左手边坐着个皮肤黝黑的光头大汉,铜铃眼短粗眉,厚厚的狮鼻下咧着一张血盆大嘴,看着让人心生惧意。他身边坐着这屋中唯一的年轻女子,眉目清秀面露浅笑,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感觉。
两人对面坐着个白发老者,瘦脸黄肤,短短的卷发贴到耳侧,嘴边留着整齐的络腮胡,神情严肃。还有个少年坐得离他最近,黑色长发扎成小髻,脸庞上画满红红绿绿的古怪花纹,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几人见维鲁特到来几乎没什么反应,只有那黄脸老者恭敬地朝他弯了弯腰。
会议厅内继续沉默无人出声,维鲁特左右看了看,眯着眼露出温和微笑,状若无事一般问道:“怎么大家情绪都不高?咱们是第一次正式聚会,大家不用顾虑,有话尽管直说。”
四下又是一阵寂静,过了片刻,那花脸少年率先出声打破了僵局。他低头拨弄着自己白细的手指,面含嘲讽,阴阳怪气地酸道:“哪敢有什么顾虑……尊上都摆明了要你指挥,你尽管说就是了,还管得到我高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