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宴直直看着她,一动不?动。有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又陷进了那些隐秘的梦境里?。眼前的令黎,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其实那并不?是真实的她,她从未如此,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懂得什么是喜欢呢?她什么都不?懂。即使是一万年前他们那般……她也只是为了苍生,为了她神的使命,独独不?是因为爱他。他静静等?待着她的消失。然而过了许久,她依旧在他面前,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里?泛出水泽。他才恍然意识到,她是真的,不?是他梦里?的幻象。至少,他的梦不?会让她说出“试着喜欢我,我知?道这有点?难”的话。怎么可能会难?他已经喜欢了她几万年、等?了她几万年。他的喉咙发紧,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他哑声问。令黎凝着他:“你就是长得很好看,再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可那不?是我喜欢你的理由?。”“是吗?”她点?头:“嗯。”“星辰、日月、流岚、雾霭,都很好看,可是我不?会因为哪日看不?到日月星辰、流岚雾霭就痛苦。”她手指轻点?上他心口的地方,抬眸看向他,“我只有看不?到你,才会痛苦。”事实上,她刚刚化?形不?到一年,不?要说喜欢,她甚至都不?懂什么叫痛苦。直到这两日竺宴受伤,她才一夕之间懂得了心痛的感觉,然后明白了什么是喜欢。原来她一直以来对竺宴的感情,想让他开心、想陪伴在他身边、想给他全部的好和快乐,那就是喜欢。她一直喜欢竺宴。星辰、日月、流岚、雾霭,都很好看,可是我不会因为哪日看不到日月星辰、流岚雾霭就痛苦。我只有看不到你,才会?痛苦。竺宴这一生都不曾听过什么好话?,相反,难听的话?他倒是自?有?记忆起就听过太多太多。他这一生,最好的回忆都是天酒给他的,可是天酒还没有?长大?,到最后都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他也?曾反思,究竟是天酒不懂得?喜欢,还是他无法让她懂得什么是喜欢。譬如他,原本也?不懂什么是喜欢,是天酒让他懂得?。然而角色对转,他却无法让她生出喜欢的感觉。一厢情愿的感情,不是不失落,不是不遗憾,可那也?没有?办法,他还是会?有?期待。他的期待就如同他的喜欢一样,早已?收不回来。他以为会?等很久,于是就连期待都变得?不冷不热,甚至想过,哪怕到了最后她也?不喜欢他,他应该也?不会?失望。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短短的两日不见,当?她再次闯进他的视线,她已?经会?说这世上最动听的话?给他听了。因为方寸草露,他的心脏原本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此刻却前所未有?的精神,急遽地跳动着。嗓音却越发喑哑,他嘴唇动了动,低声问:“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应缇还是葭月?”令黎原本期待地望着他,闻言一怔,反应过来,蹙眉道:“她们又不懂什么是喜欢,我才不要跟她们学。”竺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们不懂。”令黎没听懂他那个笑?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现?在有?求于他,还是顺着他的话?认真解释:“应缇喜欢孟极,愿意为他在汤谷外苦守百年,却不敢告诉他,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我才不想像她。”“葭月就更是什么都不懂了,她还跟我说无漾喜欢你,但?你喜欢的是斳渊,沃雪也?喜欢斳渊,至于斳渊喜欢谁,目前还不清楚。”竺宴:“……”很好,他算是知道这些谣言从哪里?来的了!他将她带回神域的时候也?曾想过,他无法告诉她从前的事,也?不会?告诉她她就是天酒,但?她与天酒一模一样,终有?一天,她会?从外头?听到些谣言,以为自?己只是天酒的替身,回来与他生了嫌隙。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猜到了谣言,却没猜到谣言的内容!他就是猜一万次,他也?猜不到她在外头?听到的谣言竟是这……?竺宴头?疼地叮嘱她:“你以后不要轻信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葭月,嘴里?没一句真话?,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来问我。”令黎听他说“没一句真话?”,唇角悄悄弯了弯。她就说,竺宴又不是眼瞎,怎么会?喜欢斳渊呢?不过她立刻抿直了唇线,又一本正经地确认:“所以,无漾喜欢你吗?”“胡扯!”“你喜欢斳渊?”“荒唐!”“那你喜欢谁?”令黎忽然问。竺宴猝不及防,声音卡在喉咙。令黎仰起白净的小脸,一眨不眨望着他,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满是期待。竺宴低眸凝着她。房间里?忽然陷入安静,又像是刚刚好。月光照在窗棂上,仿若镀下一层玉色的光泽,寂静而美好。四目相对,令黎小声问:“喜欢我,好不好?”竺宴喉结轻轻滚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半晌,他轻点?下头?:“嗯。”令黎的眼睛霎时就亮了,像大?片星辰划过天幕,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竺宴直直看着她,心脏的地方,有?甘甜从千疮百孔的伤口处涌出。令黎忽然开心地大?叫一声,用力扑到他怀中,他低低笑?了一声,伸臂将她搂住,却见她在他怀中仰起脸,双眸晶亮地问:“那我们现?在就双修好不好!”竺宴:“……”什么修?他怀疑他听错了。令黎在他怀中跪坐起来,身量上立刻就高?过他,成了她将他抱在自?己怀中的姿势,说不出的亲昵缠绵。然而她看他的眼神,很难跟缠绵沾边。竺宴只见她一本正经提醒他:“你之?前不是说想跟喜欢的人双修吗?现?在你已?经喜欢我了,我们来双修吧!”竺宴:“……”他现?在怀疑她之?前说的那些好听的话?只是为了骗他双修!虽然令黎有?骗他的嫌疑,但?竺宴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的真心,没有?当?场将她赶出去。双修是不可能的,他如今的身体极寒,她连抱着他都会?被冻得?发抖。火精虽在她的身体里?,但?她修的是木灵,便无法自?火精中汲取温暖,如果此时与他发生关系,她会?被冻死。但?他不能告诉她这些,只能推说:“先不急,我还没有?准备好。”令黎歪着脑袋看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领会?的,安静了片刻,忽然红着脸说:“也?是,你现?在受伤了,还是我来吧。”然后就跑了。竺宴:“……”竺宴虽不知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但?看她那眸光潋滟的模样也?能猜到大?半。想解释,却又没办法解释,只能随她了。反正再荒唐也?荒唐不过一万年前她深夜抱着那本什么册子跑到他床上来要与他一起学习吧。别说,还真别说,令黎还真见到过那本册子,就在绛河殿中。她也?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只是有?一次翻东西,偶然带出一个尘封的木匣,摔在地上,里?面的册子掉出来,刚好翻开。她一眼望去,就看到一名女子浑身□□,媚眼如丝地跨坐在一名男子身上。按理说她当?时也?就刚化形不久,理应还不懂男女之?事才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那幅画,电光火石之?间,她就领会?到他们在做什么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还立刻举一反三地浮现?出了别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