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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1页)

【最新发布地址:找到回家的路】作者:楚无过2020年11月19日字数:11706【】早上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油饼,鸡蛋疙瘩汤,凉拌黄瓜以及一小碟腌韭菜。我边吃边竖起耳朵,却没有母亲的动静。收拾好碗筷,轻轻叫了两声妈,没有回应。我掩上门,出去派了两圈单。回来时母亲已经在洗衣服了,我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内裤,不由加快脚步进了房间。接下来几天,我都没敢再去父母卧室。每天早出晚归,向工头要了最累的活。干得精疲力尽。回家吃过晚饭,跑到楼顶躺在凉席上就懒得动弹。听着忧伤的音乐,伴着奶奶的絮叨,却依然无法入眠。然而那一天还是到来了。记得快八月末,当晚月朗星稀,更是闷热。我们躺在楼顶,却像是睡在蒸笼里。空气黏在身上,让人呼吸都困难。母亲在楼顶和奶奶聊了会,8点多就下去了,问我要不要跟她下去,我支支吾吾,说再陪爷爷奶奶一会。爷爷罕见地呆到9点才下了楼。奶奶在一旁摇着蒲扇,一会咒骂老天爷怎么还不下雨,一会叮嘱我可得小心点别半夜给雨淋坏了。整个大地都亮堂堂的,像是镀上了一层水银。10点多奶奶也下去了,说是月光太亮,晃人眼。没有奶奶的阻挠,我得以惬意地听了会儿张楚。这个顾影自怜的瘦弱男人用仿佛裹在棉被里的声音唱道:「愿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愿上苍保佑粮食顺利通过人民」我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我更喜欢那首《蚂蚁蚂蚁》:「想一想邻居女儿听听收音机,我的理想还埋在土里」再不就是那首应景的《和大伙去乘凉》,听不太懂,但至少这会儿我正在乘凉。头顶的那片银色像某种药剂,渗入身体里,让人感到安详。这么听着听着,我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那种叮咚叮咚的风铃声。似乎还有脚步声,猫儿一样轻。我翻个身,恍惚间一个激灵,立马醒了大半。竖起耳朵。脚步声越行越近,颇为耳熟。我爬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阳台。胡同里有个人,影子被月光压成一团,汗衫长裤凉皮鞋,钥匙链都瞅得一清二楚。不是陆永平是谁?他鞋跟磕着地,已经行至院门外。我咬咬牙,长吁口气,转身靠近栏杆,又飞快地缩回了身子。门确实被叩响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打开堂屋门,出现在院子里,往院门口踱了几步,又转身回到堂屋门口,扬起了脸,不知是赏月,还是牵挂着婵娟下的我们。她仰望良久,叹了口气。院外还在不厌其烦地叩着门,我躲在栏杆后的身子不由紧了紧。接下来她走到院门口,犹豫片刻,压低嗓音对着院门外说了句什么。又扭身回了屋,关门,关灯,很快父母房间灯也关了。我背靠栏杆坐下,扫了眼当空明月,心烦意乱。本来我也想下去,无论如何,父母空调房对夏天的我来说,诱惑实在太大。然而,那沁人心脾又无处不在的浓郁清香、持久地勃起,却总令我胆颤心惊,手足无措。虽然热浪黏人,我翻了几次身,还是渐渐阖上了眼皮。毕竟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了。又是叮叮咚咚的风铃声。像是浓厚夜幕里的一根银针。几乎条件反射般,我腾地就坐起身来。大门确实在响,叮叮叮,应该是敲在门框上。也许是风,或者野猫野狗啄木鸟?我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然而,父母房间传来了响动。开门声。细微轻快的脚步声。大门似乎开了。推搡碰撞声。争执声。大门闩上了。两种脚步声。脚步停顿了下,几不可闻的说话声,像在激烈争吵什么。两种脚步声继续。模模糊糊的关门声。我站起来,又坐下去,躺下去,又爬起来。坐立难安、辗转反侧,心中思绪万千。我知道陆永平还会再来,却没想到这么快。也许先前在胡同里一直没走?我又想到那个锦囊走廊,想到聪明的一休,想到一种叫做发散性思维的思考方式,但在这个闷燥夏夜,它们却统统无效。约莫十来分钟后,我还是向楼下走去。楼梯口听不到什么声音,我小心挪到窗外。男女争执声在继续。「你就说到底要干啥吧你?」是母亲愤怒的声音。「你不开门,我也没办法啊凤兰」「我不开门是让你知难而退,现在你知道了,可以滚了」「好好好」陆永平似乎停止了辨解。「干嘛?啊——」母亲轻轻叫了一声,「干嘛你,快起开!恶不恶心!」极其轻微的衣衫撕裂声,若有若无。母亲惊呼了两声,低吼:「陆永平!」撕裂声不见了,母亲却连连几声惊呼:「再不放开我叫人了」「哥就喜欢你这倔脾气,凤兰」陆永平似乎气喘如牛,松开手。母亲说:「跟你说过不要来了不要来了,你干嘛非要来。啊?」「怕啥,没事儿的」「你是没事儿。林林最近都不对劲儿了」「尽瞎想,林林那是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嘛,忽冷忽热很正常」「我告诉你,陆永平,」母亲声音低了下去,冷冷地:「林林要有个啥事,我饶不了你」「姑奶奶,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哥我也年轻过啊,那啥说白了就跟你们女同志来那事儿一样」「闭嘴!」母亲似乎愤怒到了极点。「说实话,在学校就没人骚扰你?」半晌,陆永平又蹦出这么一句,「我不信」母亲冷哼一声。「说实话吧凤兰,你家啥情况你还不清楚啊」陆永平叹了口气,拍了母亲几下。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全身靠到了墙上。浓厚广袤的夜空像一口大锅。为啥还不下雨呢。赶快下雨吧,对不对?奶奶说庄稼都旱好久了。奶奶说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扯吧你就,事儿不都是你整出来的?」母亲甩开陆永平的手。「凤兰啊,哥其实也一直挺过意不去」母亲没接话,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哥也不是说因为借钱非要怎么怎么着,而是他妈的……」「就是栽赃陷害落井下石呗」母亲冷冷地打断他。许久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哥是太喜欢你了!」陆永平突然说。声音都在颤抖,整个人像是压到了母亲身上,引得她一声惊呼。「神经病,快起开」「哥太喜欢你了,哥第一次去你家……」我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个陆永平到底在说什么。「起开,少废话」母亲不耐烦地打断他。陆永平不再说话,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了:「哥是落井下石,但这机会都不抓住不是楞球吗?」「告诉你陆永平,趁早收手你还来得及,别以为你干啥事儿没人知道,报应是不会缺席的」「报应?好好。报应」陆永平像是很生气,「哧啦」一下,似是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我正要推门而入,扭打声突然戛然而止。突听「哎哎,疼,啊呀……别别别,凤兰你放、放下、剪子,」陆永平嘶嘶吸着凉气,嗓子眼似塞了一桶冰棍,「出……出血了都」退回楼梯,我背靠水泥护栏,又不知杵了多久。或许有一个世纪,却始终听不到陆永平出去的声音。不会是挂了吧?正当我犹豫着是上去还是下去时,楼下院子响起脚步声,模糊的说话声。我抹抹汗,一步步往下走。我想,如果他们发现,那就再好不过了。有股气流在我体内升腾而起,熟悉而又陌生。心有不甘?索然无味?都不确切。「你这是何苦呢凤兰」是陆永平的声音,「刚你说林林,其实很简单,林林恋母呗」「别瞎扯」母亲有些生气,声音依然冰冷。「真的,男孩都恋母,很正常」「是吗?」「当然,你哥好歹也识字」「哟,那你这不跟没说一样吗?还专门提什么林林」「还是张老师嘴厉害」母亲冷哼了声。「也不知是上面嘴厉害,还是下面嘴厉害」「啪」随即「哎呦」一声,接着是母亲的喝斥:「快滚,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自从想吃你……」陆永平像是凑近了母亲耳朵:「哥再吃啥都没味儿了」「啪」母亲似怒极又一巴掌:「少给我污言秽语,离我远点!」「啊呀」陆永平又吸着冷气痛呼连连:「又不是小姑娘,屄屄屌屌不是很正常嘛,我这还疼着呢,下手忒ji巴狠……」「马上滚出去!」母亲显然怒不可遏,几乎是低吼,声音沙哑而尖厉。那是我记忆中最热的一晚。沮丧而失落的汗水从毛孔中汹涌而出,在墙上浸出个人影。阴沉的天空湿气腾腾,却硬憋着不肯降下哪怕一滴水。在我准备起身离开时,陆永平说闹一身汗,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洗个澡。母亲当然不愿意,让他快点滚。但陆永平一阵嘻嘻哈哈,母亲似乎也拿他没办法。我刚躲到楼梯下,陆永平就大大咧咧地钻进了洗澡间。那臃肿的身躯活象一头摇晃的黑瞎子,一脸厚厚的赘肉显露着无比邪恶的神情,圆鼓鼓的小眼睛闪着阴森森的目光。当他挪动着笨拙的身体时,立刻飘过来一股股令人作呕的馊腥味。我至今无法想象,我那亲大姨居然跟这货生了两个孩子。待洗澡间响起水声,我才悄悄上了楼。回到楼顶,我赶紧躺下。没有一丝风,夜幕生生地压了下来。半空中不知何时挂了个雾蒙蒙的圆盘,像学校厕所昏暗的灯。我脑袋空空,筋疲力尽,只想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于是我就起身,下楼。站在院子里,我喊了声妈,作势就要去推洗澡间的门。母亲几乎是冲了出来,披头散发,上穿一件大白衬衫,下身青色长裤。在她掀开门帘的一刹那,我隐约看到腰侧裂开的那道尺长豁口。她一溜小跑,手上攥着件红色内衣,声带紧绷:「妈正要去洗,落了衣服」就这短短一瞬,她就擦身而过,进了洗澡间,并迅速关上了门。然而,这足以使我看到那夸张颠簸的硕臀,以及惊慌失措的眼神,浓郁却慌乱。我知道陆永平在里面,不由胸腔里就燃起一团火。冲着洗澡间窗户,我大吼着,声音都在发抖:「有空调你不用,是不是有病啊」转身进了厕所,眼泪却止不住地奔流而出。幼年时我十分迷恋剧烈的天气变化。像瞬间的乌云压顶,迅猛的风,暴烈的雨,以及豆大的雨点砸到滚烫路面上发出的呲呲呻吟,都能让我体内猛然升腾起一种愉悦。王伟超进来时淋成了落汤鸡。这逼拉着长脸,却依旧嘻嘻哈哈。母亲拿出我的衣服给他穿。当然,有点小,球衣变成了贴身背心。母亲就夸他长得高,又怪我挑食,说再这样下去怕就真是小矮人了。其实个头虽然发育晚,但我当时的身高好歹处于同龄人的中上水平。她的话让我产生一种耻辱感,不由涨红了脸。我盯着电视没有吭声,胸中却燃起一股烈焰。那天的新闻我记忆犹新。长江迎来了第六次洪峰,电视里的水像是要涌出来。似乎从彼刻起,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汪洋大海了。一群官兵用门板护送两头猪,在齐腰的水中行进了三公里,最后得到了农民伯伯的夸奖。母亲和王伟超都大笑起来,前仰后合。我想憋着,但终究没能憋住,噗嗤一声泄了气,便再也刹不住闸,直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王伟超诧异地问:「你个神经病没事儿吧?」母亲撇撇嘴,说:「甭理他,这孩子反应迟钝,还歇斯底里」然后她起身回房备课,到门口时又转身叮嘱道:「别老想着玩,你俩讨论讨论功课,天也不会塌下来」王伟超呵呵笑,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我扫了眼母亲裙摆下白皙光洁的小腿,轻轻冷哼了一声。到了我房间,王伟超立马原形毕露。他说这ji巴天气,雨点都有gui头大,差点把他老人家砸死。说着他cao起那个熟悉的塑料袋——应该塞在衣服里,没落一滴雨——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我床上:几盘磁带,一个打火机,还有一盒红梅。他挑出一盘塞进录音机里,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个可是打口带,从他哥那儿偷拿的,要我千万别给弄丢了。这就是我第一次听《na》的情形。当还算美妙的和弦、嘈杂的鼓点、轰鸣的贝司以及梦呓而撕裂的人声从那台老旧国产录音机里传出来时,我第一反应是关掉它。但转念想想连英语不及格的王伟超都能听,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王伟超则尿急似的,不停地来回走动。我一度以为那是听这种音乐该有的形体动作,直到王伟超拍拍我,做了一个抽烟的姿势。我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王伟超自己衔上,又给我递来一根。神使鬼差地,我就接了过去。接下来王伟超开始唾液四射,讲这个乐队如何牛逼,他们的磁带怎样难搞,又说他哥广州有门路,好货堆积如山。「咱们怕是到死都听不完」他兴奋地说。王伟超为这个忧心忡忡的夏天编织出一个梦。我徜徉其中,甚至忘记了窗外的瓢泼大雨。而没多久,母亲推门而入,撕碎了这一切。想来她是打算问问我们午饭吃什么,手里还端着一个果盘。噪音墙中柯本cao着浓重的鼻音反复哼着一个词,后来我才知道,他唱的是《oria》。母亲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她那副表情我说不清楚,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水底却又像藏着什么东西。比如,一眼清泉。王伟超关了录音机,屋子里安静下来。空气里悬浮着尼古丁的味道,生疏而僵硬。竹门帘把外面的世界切割成条条细纹,轰隆隆的雨声倾泻而入。半晌,母亲才说了一句:「严林你过来」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没有动。王伟超轻轻踢了我一脚。我感觉烟快烧着手了,不知该掐火还是丢掉。「你过不过来?」母亲又说了一句,轻柔如故。我把烟头丢掉,用脚碾了碾,始终没有抬头。「严林你过来!」清泉终于喷薄而出——母亲猛地摔了果盘,一声脆响,碎片四溅。一只梨滚到了我的脚下。那是一只砀山梨,至今我记得它因跌破身体而渗出汁液的模样。而那股躁动的熔岩又在我体内迅猛地膨胀,沸腾,它迫使我不得不站起来,面对身着翠绿色贝贝裙的母亲,吼道:「少管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吧!」母亲纹丝末动,像是没有听到。我起身,从她身旁掠过,直到蹿入雨帘中鼻间尚游荡着一丝熟悉的清香。然而我从小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人,我多么善于察言观色啊。很少有什么能逃出我的目光。那一瞬间母亲清澈的眼眸激起了几缕波澜,以瞳仁为中心迅速荡开,最后化为蒙蒙水雾。我说不好那意味着什么,震惊?慌乱?抑或伤心?「「gui头」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我感到浑身都在燃烧,手脚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那个下午我和王伟超是在台球厅度过的。他不住地骂我发什么神经,又安慰我回去乖乖认错准没事。我闷声不响地捣着球,罕见地稳准狠。四点多时他又带我去看了会儿录像。尽管正门口挂着「末成年人禁入」的牌子,但在粗糙的荧光照耀下,烟雾缭绕中,熠熠生辉的尽是那些年轻而饥渴的眼神。到现在我也说不准放的是什么片子,不过想来,九十年代三线小城的破旧录像厅里又能放些什么狗屁玩意呢?当身材粗犷的西方女人带着满身的雪花点尽情地叫着「ohyeah」时,我和王伟超都情不自禁地撸起管来。she精的一刹那,一张恬静秀美的脸庞浮现在我脑海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末有过的失落和惶恐,八爪鱼一样将我紧紧缠绕。雨一旦落下便没完没了。街面上浑浊的积水总让我想到水城威尼斯。爷爷的风湿病变得严重,母亲大半时间都呆在隔壁院里。我多少松了口气。一连几天我和母亲间都没有像样的对话,好几次我尝试着去碰触那双熟悉的眼眸,都半途而废。有时候我甚至期待母亲能打骂我一顿,而这好像也是奢望——她对我的唯一态度就是视而不见。这让我满腔愤懑,却又焦躁不安。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那么怅然若失。而彻夜喧嚣的蛙鸣,更像是催命的鼓点,逼迫我不得不在黎明前的半睡半醒间把这些聒噪者炖了一遍又一遍。一天吃晚饭时,奶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在母亲的轻声安慰下,她像个小孩那样抽泣着说他们都老了,不中用了,但庄稼不能荒啊,地里的水都有半人深了,这可咋整啊?母亲愣了愣,说她一早去看看。奶奶直摇头:「你搞不来,六亩地哪块不得剜条沟啊」我说:「我去吧」奶奶白了我一眼。在一片静默中,大家吃完了饭。母亲起来收拾碗筷时,一直没吭声的爷爷口齿不清地说:「西水屯家啊,让他姨夫找几个人来,又不费啥事儿」我像被针扎了一下,嗖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奶奶诧异地扫了我一眼,说:「哎哟,看我,咋把这茬忘了?」母亲头都没抬,倒菜、捋筷、落碗,行云流水。见母亲没反应,奶奶似是有些不高兴,哼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拉不下脸,那我去」母亲端起碗,向厨房走去。我赶忙去掀门帘。母亲却停了下来,轻声说:「一会儿打个电话就行了」我瞟了一眼母亲,心又开始揪起来,一如这个悠郁的雨季。第二天陆永平果然带了四、五个人,穿着胶鞋、雨披忙了一上午。午饭在我家吃,当然还是卤面。饭间,红光满面的陆永平喷着蒜味和酒气告诉我:「小林你真该瞧瞧去,田里尽是鲫鱼、泥鳅,捉都捉不完啊」对于一个孩童习性尚末完全褪去的青春期少年而言,这的确是个巨大的诱惑。我不禁想象那些高蛋白生物们在玉米苗和豆秧间欢畅地游曳嬉戏。那一刻,哪怕是对陆永平的厌恶和憎恨,也无法抵消我的心痒难耐。然而母亲从院子里款款而入,淡淡地说:「这都要开学了,他作业还没写完呢」我抬头,立马撞上了母亲的目光,温润却又冰冷。这让我没由来地一阵恼怒,又觉面红耳赤,整个人像是一团火。雨终于在一个傍晚停了下来。西南天空抹了一道巨大的彩虹。整个世界万籁俱静,让人一时难以适应。空气里挥发着泥土的芬芳,原始而野蛮。曾经娇艳如火的凤仙花光秃秃地匍匐在地,不少更是被连根拔起。大群大群的蜻蜓呼啸着从身前掠过,令人目眩。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崭新的一切,竟有一种生疏感。

就是此时,陆永平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皮鞋擦得锃亮,让人陡升一种厌恶。找回-丶2u2u2u丶c㎡「你妈呢?」他开门见山。我用脚扒拉着凤仙花茎,假装没有听见。这人自顾自地叫了两声「凤兰」,见没人应声,就朝我走来:「小林,吃葡萄,你姨给拾掇的」陆永平递来一个硕大的食品袋。我不理他。「咱爷俩得唠唠,小林,趁你现在不学习」陆永平笑着,语气却不容置疑。我转身就往房间走,头也不回:「跟你没啥好说的」我躺到床上,随手打开录音机,这癞皮狗也跟了进来。他把食品袋放到书桌上,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最后背靠门看着我。柯本杀猪一样叫着,让他皱了皱眉。我枕着双手,眯缝着眼,强迫自己去追寻音乐的轨迹。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以为他已离去时,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屋子里安静下来。「让你小点声,听不见?」陆永平在床头坐下。我冷哼一声,翻了个身,柯本就又叫了起来。这次陆永平起身,一把拽下了插头。「混蛋!」我腾地坐起来,捏紧了拳头,两眼直冒火。陆永平却根本不理我,他嘿嘿笑着说:「也就是你,换小宏峰,换你姐试试,老子一把给这ji巴玩意儿砸个稀巴烂」「你试试?」我咬咬牙,憋了半晌,终究还是缓缓躺了下去。「来一根?」陆永平笑嘻嘻地给自己点上一颗烟:「来嘛,你妈又不在」「你到底有ji巴啥事儿?」我盯着天花板,不耐烦地说:「没事赶紧滚」「也没啥事儿,听说你又惹你妈生气了?」「关你屁事!」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说这抽烟吧,啊,其实也没啥大不了,但再咋地也不能抽到你妈跟前吧?搞得姨夫都成教唆犯了」陆永平轻描淡写,我的心却一下沉到了谷底。说客!母亲竟然让这货来给我做思想工作?!我感到浑身的骨节都在发痒,羞愤耻辱穿插其间,从内到外把我整个人都点燃了。「你算什么东西,滚!」我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左掌心那条狭长的疤在飞快地跳动。陆永平赶忙起身,后退了两步,笑眯眯地直摆手:「好好好,我不算东西,你别急,什么狗脾气」说着他转身往院子里走去,不到门口又停下来:「你零花钱不够用就吭声,放心,咱爷俩的秘密,你妈不会知道」他吐了个烟圈,又挠了挠头,似乎还想扯点什么。但他已经没了机会。我快步蹿上去,一拳正中面门。那种触觉油乎乎的,恶心又爽快。目标「呃」的一声闷哼,肥硕的躯体磕到木门上,发出「咚」的巨响。我毫不犹豫地又是两脚,再来两拳,陆永平已经跪到了地上。至今我记得那种感觉,晕乎乎的,好像全部血液都涌向了四肢。那一刻唯独欠缺的就是氧气。我需要快速地呼吸,猛烈地进攻。然而我是太高估自己了。陆永平一声怒吼,便抱住我的腿,两下翻转,我已被重重地撂到了床上。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陆永平反摽住了胳膊。血管似要炸裂,耳畔只剩隆隆的呼啸,我嘶吼着让陆永平放开。他说:「我放开,你别乱动」双臂上的压力一消失,我翻滚着就站了起来,陆永平已到了两米开外。想不到这个不倒翁一样的货色动作如此敏捷——左手捂住脸颊,兀自喘息着:「真行啊,你个兔崽子」等的就是这一刻,我飞步上前,使出全身力气,挥出了一拳。遗憾的是陆永平一摆头,这一击便擦嘴角而过,青春的力量几乎都释放到了空气中。不等回过神,我整个人已被陆永平狗熊一样抱住,结结实实按到了床上。我拼命挣扎,双臂挥舞着去挠陆永平的脸,却被他一把掐住。「妈勒个巴子的,你个兔崽子还没完了」陆永平肥脸憋得通红,说着在我背上狠狠拍了一下。疼痛涟漪般扩至全身,让我意识到敌我之间的差距。就那一瞬间,眼泪便夺眶而出,躁动的力量在体内蹭蹭上窜,我咬紧牙齿低吼:「陆永平,不弄死你老子不姓严!」陆永平松开我,吐了口唾沫,边擦汗边大口喘息。半晌,他叹了口气:「都这样了,咱今天就把话说开。严林你瞧不起我可以,但你不能瞧不起你妈!她为这个家遭了多少罪,别人不清楚,你个兔崽子可一清二楚!」我的脸埋在凉席里,只能从泪花的一角瞥见那只遍布脚印的皮凉鞋在身旁来回挪动。「你凭什么瞧不起她,啊?你瞧不起她,哼哼」陆永平冷笑两声,点上一颗烟:「啊?女人我见多了,你妈这样的,可以说——没有!你瞧不起她?」这时大哥大响了,陆永平接起来叽里呱啦一通后,对我说:「你自己想想小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装你妈屄的犊子,还不都是你狗日的害的!」兴许是眼泪流进了嘴腔,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溢满愚弄地咸味。陆永平显然愣了愣,半晌才说:「大人的事儿你懂个屁」我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身下的床板传达出心脏的跳动,年轻却茫然无措。陆永平在屋里踱了几步,不时弯腰拍打着裤子上的污迹。突然他靠近我,抬起腿,嗡嗡地说:「你瞅瞅,啊,瞅瞅,烫这么大个洞,回去你姨又要瞎叽歪了」他的脸颊肿得像个苹果,大鼻头汗津津的,嘴角还带着丝血迹,看起来颇为滑稽。我这么一瞥似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陆永平摸摸脸,笑了笑:「你个兔崽子下手挺黑啊,在学校是不是经常这么搞?」这么说着,他慢条斯理地踱了出去。院子里起初还有响动,后来就安静下来。我以为陆永平已经走了。谁知没一会儿,他又嗒嗒地踱了进来。背靠窗台站了片刻,陆永平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却不说话,连惯有的粗重呼吸都隐匿了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街上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我右脸紧贴凉席,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头脑里则是一片汪洋大海。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终于不堪忍受,下决心翻个身时,陆永平站了起来:「我跟你妈,啥事儿没有,信不信由你,这事到此为止」干脆利落得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走到院子里,他还不忘回头来一句:「再惹你妈生气,我可饶不了你」「还有,」他顿了顿:「那葡萄可熟透了,要吃赶紧的」「滚!」尽管咬牙切齿,汹涌澎湃地泪水,却再次印证了我的无力。许久我才翻个身,从床上坐起,却感到浑身乏力。记得当时天色昏黄,溜过围墙的少许残阳也隐了去。我站起来,整个人像是陷入一团棉花之中。开学前几天我见到了父亲。因为剩余刑期不满一年,没有转执行,继续收押在看守所。当然,看守所也好,监狱也罢,对年少的我而言没有区别,无非就是深牢大狱、荒郊野外、醒目的红标语以及长得望不到头的围墙。父亲貌似又瘦了些,也许是毛发收拾得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一见我们,他先笑了起来,可不等嘴角的弧度张开,热泪打着转就往下滚。隔着玻璃我也瞧得见父亲那通红的眼眶和不断抽搐的嘴角。而亮晶晶的脸颊闪耀着稀释光阴的泪痕,和他身后墙上庄严肃穆的剪贴大字一起,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时至今日,每当提到「父亲」这个词,首先浮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上述形象。这让我想到罗中立那幅著名的《父亲》——他有一个沟壑纵横的父亲,我有一个泪光盈盈的父亲。兴许是我们的再三叮嘱起了作用,又兴许是狭长局促的会见室释放出一种逼仄的威严,奶奶死死捂着嘴,硬是没哭出声。爷爷拄着个拐棍,浑身直打摆子。我赶忙上去扶着,生怕他一pi股坐到地上。母亲远远站在后面,不声不响,像个局外人。俩老人拿着话筒,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没说出什么像样的话。等时间浪费得差不多了,奶奶把话筒递给了我。我颤抖着叫了声「爸」,发现自己也成了泪人。父亲似乎没啥要给我说的,叫了几声「林林」,抹了两把泪,让我把话筒给母亲。母亲却没有接,她转身走了出去。就那一瞬间,父亲嚎啕大哭起来,把身下的桌子锤得咚咚作响。身后的两个狱警赶忙采取行动,这才遏制住了该犯人的嚣张气焰。结果就是会见就此结束,反正时间也所剩无几。临走,父亲叮嘱我要照顾好母亲,别惹她生气。被押离会见室时,他还一步一回头,嘴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此情此景让奶奶再也按耐不住,鬼哭狼嚎的戏码终究没能避免。一路沉默无语。等陈老师一走,奶奶就抱怨起来,说母亲不近人情,「和平再有错,那也是你丈夫」。爷爷也不知是不是支撑不住,「咚」地一声就跪到了地上,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求」母亲千万要「原谅和平」。母亲和我一起手忙脚乱地把他老人家搀了起来,撇过脸,却不说话。许久她才叹了口气,轻轻吐了一句:「你们这都是干啥啊」时值正午,烈日当头,夏末的暑气参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凉。我一抬头就瞥见了母亲那两汪晶莹欲滴的眼眸,瓦蓝瓦蓝的,没有半缕残云。九八年抗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三件事:第一,长者提到胸口的裤腰带;第二,那头幸运的、被广大官兵精心呵护的猪;以及第三,前前后后搞了三次的赈灾募捐。其他年级不知道,初三学生每人至少10块,三次就是30为此不少家长到学校抗议:为啥是我们给别人捐款,而不是相反?也有同村村民来找母亲。起初母亲只是微笑应付,找教务处协商,后来迫不得已就把问题反映到了教委。在各方压力下,第三次募捐宣告流产。记得就是募捐流产后不久,一场姗姗来迟的冰雹裹挟着夏天不甘示弱的暴戾突袭了这个西部小城。自行车棚塌了大半,篮球架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cao场,遍布积水的校园让人想起末日降临前的索多玛城。即便门窗紧闭,还是有不少雨水挤了进来。我们把桌子并到一起,点起了蜡烛。一种难言的喜悦合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在烛光间兴奋地舞蹈。这是一种年轻式的愚蠢,一种难能可贵的孩子气,好在晚自习放学前丧心病狂的大雨总算放缓了一些。老师抓住机会,宣布立马放学。走廊里挤满了学生家长,校园里的水已经淹到了膝盖。唯一的光源就是手电筒,当然,还有不时划过夜空的闪电。我站在嘈杂的人群里,看着水面上来回穿梭的各色光晕,恍若置身于科幻电影之中。正发愣肩膀给人拍了一下,我回头,是母亲。她递来一把伞,示意我跟着走。那天母亲穿了套灰白色的棉布运动衣,脚上蹬着双白胶鞋,在灰蒙蒙的夜色里闪耀着清亮的光。她像条水蛇,游荡过拥挤的人流。我双手抱臂,亦步亦趋,浑身却直打哆嗦。到了楼梯口,母亲倒出一双胶鞋,让我换上,完了又变戏法似的拎出一件运动衫。我一把拽过去,穿上。母亲笑盈盈地看着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冷呢。早上咋给你说的?」那晚我和母亲在教职工宿舍过的夜。至今我记得cao场上的汪洋大海——手电似乎都探不到头。我们在齐膝的水中「哗哗」而行,海面上荡起魔性的波澜。我禁不住想象,在远处,在那隐蔽的黑暗中,是否潜伏着不知名的神秘巨兽?宿舍里也是黑灯瞎火。母亲拿着手电一通乱晃后,终于摸到了烛台——其实就是啤酒瓶上插了根蜡烛而已,火柴却怎么也划不着。我接过去,这才发现母亲小手冰凉,肩膀都湿了大半。毫无疑问,她是专门从家里赶来的。我鼻子一酸,感到一支隐秘的鼓槌在心头敲起。也许是受了潮,火柴确实不好起火,我擦了一根又一根,开始焦躁不安。母亲噗哧笑了出来,伸手说:「笨,还是我来吧」我躲开她,闷声不响,手上却越发使劲。那一刻,我在头脑里把物理课本翻了个遍,却对眼前苍白的现实毫无助益。所幸老天有眼,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终究还是让我给点着了。当微弱的烛光亮起时,我在床沿坐下,发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母亲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柔声问:「怎么了?」我别过脸,梗着脖子,却吐不出一个字。那团如同烛火般微弱却又温暖实在的氤氲围绕在周围,散着淡淡的清香,让我禁不住要屏住呼吸。教职工宿舍楼新建不久,房间不大,好在配有独立卫生间。母亲早年分配过住房,原则上不再配给宿舍,但打着小舅妈的名义好歹申请下来一套。平常两人合用,也就睡睡午觉,晚上很少留宿。小舅妈开火做饭那阵我来过几次,无奈消受不起她那精湛厨艺,再也不敢贸然踏进半步。我胡乱抹把脸,洗洗脚就上了床。卫生间响着轻微的水声,随着母亲的动作,不时会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眼前掠过,戳到天花板上。母亲出来时上身只剩一件粉红色文胸,我扫了一眼,立马别过了头。其实背着光,也看不清什么,我只记得那光洁圆润的肩头被烛光镀上了一层青铜色,温暖却又让人嗓子眼发痒。见了我的反应,母亲啧啧一声,似是要嘲讽几句,却突然没了下文。半晌她才上了床,已经穿了一件棉t恤。单人床空间有限,挤一挤两人还凑合。我挺尸一般紧贴墙躺着,连呼吸都那么直挺挺的。母亲在旁边坐下,一声不吭地盯着我看。老天在上,那一分一秒就像在针尖上一样难捱。在我几乎要忘记怎么呼吸的时候,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手紧拽我的肩膀,连身下的床都在发抖。这种金灿灿的笑令我至今难忘。一时间,井喷的欢愉爬满光晕,再被烛光洒向房间的角角落落。在我恼羞成怒的抗议下,母亲才停了下来——她几乎要断了气:「你,不用,枕头啊?」「不用」我哼了一声。「真不用?」「真不用」说完,我僵硬地笑了一下。「不用好,不用我可就舒服了」母亲大大咧咧地躺下,不再搭理我。良久,她又弹了弹我的肚子:「就这么睡啊?」我愣了愣才坐起来,去够脚头的凉被,不想pi股被母亲轻踢了一脚:「哎,裤子不脱?」我扭头扫了一眼,母亲枕着双手,二郎腿高高翘起,满脸的戏虐。老实说,是阔别已久的戏虐。「看什么看?你个小屁孩还一本正经。我是你妈,你浑身上下我什么没见过,还怕我看?」母亲晃着脚,声音松弛得像发酵的面粉。我这才发现她的半截裤腿都是湿的。我脱掉裤子,迅速钻进了凉被里。母亲轻笑两声,起身吹火了蜡烛。我依旧直挺挺地躺着,但不用余光也知道,母亲正在脱裤子。然后她进了卫生间,很快就又出来,在我身旁躺下。母亲把凉被提到胸口,扭脸问我:「冷不冷?」我摇了摇头。母亲呸了一声:「说话,黑灯瞎火谁看得见?」我只好说不冷。母亲又是两声轻笑,抬起脖子,把枕头往我这边挪了挪。我当然也不再客气。母亲砸了砸嘴,幽幽地说:「要脸?」轻盈的气流拂在脸上,潮湿温热,柔软香甜,我不由把身子挺得更直了。至今无法想象那一晚是如何煎熬过去的。我把自己绷得像块案板上的咸鱼干,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无限缩小,成一条直线,成一点。可即便如此,恐怕也无法避免碰触到身旁的母亲。那种光滑与柔软,那种仿佛能穿透被子的肉与肉的摩擦声,像黑暗中的火石,不时地擦亮我不知所措的脑海。而富丽堂皇的肉体闪耀着莹莹白光,穿透无边夜幕而来,却让我愈加燥热难耐。我只好转身背对母亲,把脸贴到墙上,总算得到了一丝冰冷的抚慰。模模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当然,也有可能是睡着又醒来,我隐约感觉到母亲从床上爬了起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后,传来一阵嗤嗤的水声。就那一瞬间,我立马清醒过来。那泡尿好长,起初很冲,后来淅淅沥沥的,最后伴着母亲轻微的哼声才宣告结束。母亲又在我身旁躺下,我却再也睡不着,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那么真切。雨总算停了。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却是一片汪洋大海。我在水中穿行,像那些以捕鱼为生的祖辈们曾经不得不做的那样。然而我是怯懦的,我意志不够坚定,我多么渴望能有一块舒适的陆地啊。好在老天有眼,在历经了不知多少跋涉之后,终于,一块肥沃的土地出现在我面前。是的,上天恩赐的美食。我欣喜若狂地亲吻这片土地,抚摸每一头愤怒的麦穗,还有那座庄园——雪白的围墙,肃穆的门庭,富丽堂皇!我冲进去,欢喜地嚎叫。我要览遍每一个华丽的房间。然而事实证明,这座庄园是一个迷宫,拥有无限多却一模一样的房间。我穿梭其中,早已失去了审美乃至时间的概念。直至有一天,一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她似乎和整个房间融为一体,修长的脖颈绷出一条柔美的弧度,肥硕的圆臀高高撅起。这几乎是怪异的,无论从空间构造还是时间逻辑上看。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个pi股,肉浪滚滚,真真切切。而股间的赭红色软肉湿淋淋的,像一朵奇异的花。迫不及待地,我脱了裤子,就挺了进去——胯下的老二就像硬了一万年那么久。一时兴奋的火花在脑垂体上窜动,身前的女人也发出诱人的呻吟。我越挺越快,女人的声音也越发高亢。突然,她扭过头来,或者说她的脸终于浮现了出来——是母亲!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没有时间概念。也听不见雨声。而我,正拥着母亲,胯部顶触着一团柔软。这让我一个激灵,头发都竖了起来。小心撤出身子,平躺好,我才松了口气。扭头看了母亲一眼,她似乎还在梦中,乌黑秀发散在枕间,凉被下的身体尚在轻轻起伏。我对着天花板瞪了好一会儿——这是我糖纸般缤纷的童年养成的嗜好之一,也没瞪出什么来,甚至没能让我从方才的梦中缓过神。我擦擦汗,又扫了母亲一眼,她确实还在梦中,你能听到轻轻的鼾声。神使鬼差地,我就凑了过去。扑鼻一股浓郁的清香,而秀发间裸露出的少许白皙脖颈在眼前不断放大,让人禁不住想要亲近。凉被下的胴体也升腾起温软的氤氲,似乎经过一夜雨水的浇灌正蓬勃开来。我哆嗦着贴上了母亲的身体,胯下那股青春的力量像是要把内裤撑破,再不找个落脚点下一秒就会血肉横飞。这样一个凌晨对任何人来说恐怕都会永生难忘。直到把硬得发疼的老二抵上那团肥熟的柔软,我才稍安几许。而汗水已浸透全身,凉被紧贴下来,整个人像是置身于蒸笼之中。如同过去数个周末的早晨,我挺动胯部,轻轻摩擦起来。只是这一次,对象是我的母亲。我把脸攀在母亲肩头,眼睛死死盯着那朵晶莹的耳垂,双臂僵硬地瘫直着,只有胯部处于运动状态。坚硬的海绵体在两瓣圆球间不安地试探后,终于滑入了股缝间。只感到一团软肉在轻轻地挤压,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伴着细微的滋滋声,我越动越快。至于声音来自何处,我也说不好。股间?凉被与身体间?亦或床铺本身?又或许根本就没有声音呢?啊,我记不清了。总之,当那种在人的一生中注定会被一次次追寻的快感划过脊椎骨时,我才感到浑身的酸痛。湿漉漉的裤裆尚抵在母亲pi股上,蜷缩的膝盖感受着母亲大腿的圆润与光滑。而不安,像是早早安置在天花板上的网,已将我牢牢罩住。就在此时,母亲哼了一声,缓缓翻了个身。我迅速撤出身子,随着一波热气流从被窝里冲出扑鼻的杏仁味。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出,真的像块咸鱼干。母亲却没有动作。许久,我才撇过脸,偷偷扫了一眼。母亲双目紧闭,呼吸悠长,似乎仍在睡梦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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