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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1页)

【最新发布地址:找到回家的路】2020年11月26日从陆永平家出来才十点多。在街上溜达一圈,我上了环城路。初秋的日头有些气急败坏,在柏油路上铺开一道没有尽头的白光。两边的玉米苗黄绿相间、参差不齐,不时闪过的几汪水洼让人误以为它们是新型的水生作物。老树没剩几棵,多是些新栽的树苗,手腕粗,此刻正溜着脚下的白光无限铺延。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发力。随着抬臀弓背,耳边响起呼呼风声,飞速掠过的树苗让人恍若陷入时间的矩阵。我仿佛又回到了跑道上,只是连那快速吸入肺部的氧气都带着股破败味道。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裤兜里刀尖透扎在大腿处传来阵阵刺痛我才停了下来。挥汗如雨。气喘如牛。我撂下破车,踉跄着在沟渠旁坐下。远处的青色山峦像是老天爷吃素后拉下的一泡屎。其中若隐若现的卫生纸就是闻名全国的水电站。它们在一起,多么的相得益彰。早上七点多王伟超就打来电话,约我上城里玩。我说有事。他说有ji巴事。我说真的有事,很要紧。他笑着说邴婕也在,有重大事项宣布。我说下次吧,就挂了电话。我真的有事。我把手伸进裤兜里,触到冰冷的刀柄,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水泥板有些硌人,悠远的天空像面明晃晃的镜子。我真的有事。在肚子的再三催促下,我回了家。胡同口停着陈老师的富康。没进院子就听到小舅妈夸张的笑声。看我进来她笑得更欢了:「干嘛去了,我的小少爷?」她的俏皮似乎和香甜一样与生俱来,除了红着脸我毫无应对之策。饭间三个女人谈着莫名其妙的话题,我只能闷声不响地往嘴里扒饭。电视里播着本地新闻,同样粗制滥造地好大喜功,唯一的特色就是口头禅「我市」。突然小舅妈指着电视说:「都是王淑娴这个贱人,要不咱工资早涨了!」我抬头瞄了一眼。一个身着天蓝色西服的女人在一群奇形怪状男性的陪同下,正对着一栋建筑物指指点点。这栋建筑我认识,是我们学校新近竣工的学生宿舍楼。这个女人我也有印象,是平海市教育局新晋副局长。陈老师呸了一声,说有学生在,让小舅妈注意下形象。小舅妈吐吐舌头,偷偷踢了我一脚。母亲笑了笑,说:「她老公不是公安局副手么,这不符合公务员任职回避吧?」陈老师忿忿然:「狗屁任职回避,那陈建生夫妇还都是一把手呢。瞎骗骗老百姓罢了」正是这样。在我古怪的昨天,一如离奇的当下,有一种普遍的娱乐。人们喜欢指着荧屏上的各色人物,谈论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说一些诸如谁被谁搞掉了的话。这种话题总让我兴奋,好像自己生活在电影中一样。但那天,我却有些心烦意乱,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出去了。烈日当头。老槐树下还有点树荫。俩小孩在打弹球。于是我就走了过去。没一会儿,房后老赵家媳妇也来了。她端着米饭,要喂其中一个小孩吃。这小孩就边吃边玩,看得我想踹他两脚。老赵家媳妇姓蒋,时年二十八九,我一般都叫她婶。隔壁院就是卖给了她家。爷爷住院时她还垫了100块。蒋婶个子不高,挺丰满,性子火,嗓门大。有时隔几条街你都能听到她在家里的吼声。那天她穿了条粉红的七分马裤,蹲在地上时俩大腿绷得光滑圆润,连股间都隐隐夹着个肉包。我就忍不住多扫了两眼。「乖,快吃,」她用勺子敲敲碗,狠狠剜了我一眼,「再不吃林林哥就给你抢走了」我这才发现她早已俏脸通红,不由赶忙撇过头,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这时家里的三个女人出来了。一时花枝招展。蒋婶就夸母亲跟个大姑娘似的,害得她呸声连连。小舅妈挽上我胳膊,邀我同游。无论她们去哪儿,我逃开都来不及呢。母亲看了我一眼,说:「让他在家看会儿书吧」陈老师就笑了笑:「那活该你看门儿的命」我本想在床上躺会儿,迷瞪间竟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总忍不住去攥兜里的弹簧刀,想把它拿出来瞧瞧。但它好像死死焊在我的腿上,怎么也取不下来。再睁眼已将近四点。我愣了半晌,洗把脸,又站在院子里唱了首郑智化的老歌。骑车出门时,阳光惨白而刺目。拐过前面仓房就是陆永平家,我加快了速度。在水泥板的尽头,有一排建成不久即遭无端废弃的红砖平房,它是大跃进年代时的畸形产物,人们都叫它「大食堂」。听母亲说,在那个可笑的年代,姥姥和姥爷总领着大姨、母亲和小舅,在拥挤不堪、熙熙嚷嚷的大食堂里狼吞虎咽地用餐。现如今大食堂早已是破败不堪,被陆永平据为己有改做仓库,用来堆放自家酒店废弃物。仓库门窗、玻璃均被击碎,煤气炉灶被锁死,暖气管全部冻裂,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嘀哒嘀哒地漫溢着黄水。跳过开着的窗户扇,有一条狭窄的空地,堆积着霉烂的垃圾。用布满锈钉的木头子扒开厚厚的垃圾层,你便会看到一条又一条,又粗又长,通身绯红的大蚯蚓,极其恶心地在垃圾层里钻来溜去。就在仓房的拐角处,一丝异样的声音陡然从里面传出来,我眼皮没由来一阵跳跃,下意识停下车,紧紧地靠住仓房冰冷的砖墙,眼睛不安地四周巡视。那确实是人的声音,悉悉索索从仓库飘出。我心脏不由加快跳动,扶着墙的双手也在颤抖。声音若有若无,我听出是两个人在说话。环顾四周,仓门紧闭,我悄悄地推了推,纹丝不动。我转到后面,有一片小丛林,林子边停着一辆女式小踏板,仓房后墙有一个窗户是打烂的,不知道又是哪个傻逼的杰作。我连推带拖地搬了块石头,又找了几块砖垫在上面,这才站上去扶着墙扒上了窗台,伸长脖子,透过缺了玻璃的窗户往黑洞洞的仓房里瞅。仓房里堆积着废旧的杂物,桌椅板凳,地毯,吧台等酒店用品,高高低低的码成几堆,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声音是从一捆旧地毯后面传来的,却什么也看不到,我索性轻轻地拨开窗扇的插销,一纵身钻了进去。身下也是一捆捆松软的旧地毯,我爬上去像趴在弹簧上。好在还算身经百战,慢慢地在上面蠕动竟没发出声音。说话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可以明显的区别出是一男一女。我憋了口气。男声嘀咕了一句:「咋有风儿?」女声说:「不管了,快点用力干我」声音有点熟悉,我想不起来曾经在哪听过。忍不住又往前慢慢地挪了一段,脖子伸得老长,顺着身下参差的边沿往下望。终于瞅见朦朦胧胧有两个黑影纠缠在一起,影影绰绰有片雪白的东西在晃。依稀两个人上衣都没脱却光着两条腿,男人裤子褪到了脚腕,女人的裤子却搭在一旁的桌腿上。刚才我看到的雪白,应该是女人白花花的大腿,高高地扬着,脚踝处挂着什么东西,随抖动晃悠。我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晴突然瞪得滚圆。因为我看到的情景是:两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喘气的脑袋,男的是「我们敬爱的」地中海——乔晓军,女的是张凤棠,她高高扬起的脚踝上,挂着的是一条跟母亲一模一样地内裤。「快点,再使点劲儿」张凤棠压低了嗓子,哼哼唧唧地说。我死盯着下面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男女,嗓子眼开始发痒。在张凤棠分开的大腿间,乔晓军一耸一耸。张凤棠的上衣被撩起来,露出双肥硕的奶子,乔晓军头埋在张凤棠胸脯,像头拱白菜的猪。记得当时张凤棠坐在张废弃的吧台上,双手撑在后面,腿夹着乔晓军的腰,动来动去,口里哼哼着:「用力吸,奶头也痒」乔晓军含糊的应着,嘴里依然含着奶头,pi股动的越来越快。「咕叽咕叽」伴着啪啪声,急促而紧凑。当女人的哼哼声突然变调成花旦音,乔晓军却闷哼一声,戛然而止。张凤棠忍不住推了乔晓军一把,说:「先别射,待会还得玩儿」乔晓军笑笑,往后抽身退了退。随手抓了件什么东西,在张凤棠下身擦了擦,身子蹲下后,头就埋在分开的两条白腿中间,脑袋上下翻飞。张凤棠猛然后仰,「啊」地叫了一声。两手辦开白花花的大腿,往前凑着,哼哼地说:「最稀罕你这样,痒死个人,好几天了,好好亲」张凤棠的叫声细高,像一眼叮咚清泉。乔晓军埋头苦拱了一阵,估摸着蹩着了气,于是抬头大口喘息。张凤棠麻利地窜了下来,抓住乔晓军下面粗长地老二:「我给你也弄弄」张口就噙住了,乔晓军像触电一样僵直了身体。我从上面看下去,张凤棠一手揉着自己的奶子,一手握着黑乎乎的家伙吞吞吐吐。没一会儿,乔晓军就气喘如牛,嘶嘶地:「慢点慢点,要出来了」张凤棠停住,嘴里吐出根黑壮物,手却犹在上面摩挲。过一会又噙着那东西吮了两下,「行了,快进吧,下面痒了」张凤棠背过身,双手扶着吧台,撅着个磨盘似的pi股,脸仰了起来闭着眼:「快点快点……」随着乔晓军的急速挺入,耳边便响起张凤棠嗯嗯啊啊的声音。我又探头看下去,乔晓军在张凤棠身后不紧不慢耸动,张凤棠双手撑着前面的台子,撅起肥臀,整个身体被乔晓军顶得一拱一拱,嘎吱嘎吱,带动着整个房子也在晃。外面的天空烈阳渐斜,仓库里的两人却战火正旺。乔晓军嗨呦嗨呦地喘着粗气,张凤棠哼哼唧唧得更有韵律,张狂而又放浪。「好几天没沾了,今儿真舒爽」张凤棠美滋滋的说:「还是你的家伙事儿好,又粗又烫」乔晓军得意的说:「可不,我这大家伙,比那蔫吧拉叽的管事吧」「有你这个谁还用他那玩意儿,别废话了,快点弄」张凤棠又往后拱了拱肥硕的大pi股,哼哼地说。乔晓军便加了把劲,死命的往前顶,啪啪作响。张凤棠也越发的欢畅,喃喃的说:「狗ji巴儿越来越行了,时候也长」「哥憋着呢,一次咋够」「咱也没够呢……就想夹着你……」「夹呗,夹坏就没得弄了」「就夹坏……夹死你……」话没说完,突然张凤棠大声的叫了起来:「来了来了,使……劲使劲……对对对」张凤棠疯了似的抵住吧台,披头散发,大白pi股左右晃着。一根粗长的黑家伙在两人之间泛着青光,快进快出,咕叽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呻吟变成长嚎。似承受不住胸前活蹦乱跳却山峰般的硕乳,上身逐渐往下塌,只剩个白花花pi股仍高高撅着,被乔晓军死死地提住,如老僧入定。乔晓军长吁口气,隔一会儿便顶一下,每顶一下张凤棠便撕心裂肺的吼一嗓子,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痛快。又过了许久,两人大呼小叫后一切就归于平静,寂寥的库房只剩下粗重的男女喘息声。我突然发现,老二不知什么时候翘挺挺、硬硬的硌在身下,脑袋却头痛欲裂,昏昏沉沉。正打算离开,却听到张凤棠说:「跟我老妹也弄过这事儿?」乔晓军楞了一下,说:「可别瞎扯,张老师不是那人,她啥脾气你不知道?」「这二中也有你吃不住的?咋就瞅不出呢」「以为咱啥人?凤棠啊,这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哥哟」「上次陆永平去学校堵你,不是为了张凤兰……嗯哼」张凤棠楞了楞神,半响才说。「谁知道他抽哪门子风,我和你的事儿他应该不知道。再说,他弄大你肚子的事儿,不是我爸当年帮他擦pi股,陆胖子早完犊子了」「那……传言咋回事儿?」「他是在故意糟践张老师,坏她名声呗」乔晓军一边擦汗,一边说:「上次为灾区捐款的事儿,我们去教育局,同行的不止张老师,赵老师也去了不是」「当心,你头不碍事儿吧?」张凤棠摸了摸乔晓军头上伤疤:「妈个屄的陆永平,这王八蛋到底在弄啥?」张凤棠气呼呼地,扯着花旦嗓子说:「见天我穿张凤兰同款式的内衣裤就来劲,不然磨叽半天起不来。哪天倒折腾个花来让老娘瞅瞅,也算他ji巴能扛点事儿」「和平的事,也是他整出来的?」乔晓军似觉出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半响才说:「他对张老师,真挺上心的」语速很慢,也很轻。「可不。也不晓得我那妹子咋想地」张凤棠脆生生地:「反正我早晚得跟那王八蛋离」「你也不帮帮张老师,可是你亲妹……」「咋帮?我这妹子,打小自命清高。再说我爸妈年纪大了,也受不了这打击」张凤棠突然叹了口气:「只可惜和平老弟,白瞎了一付好皮相」太ji巴扯了,我突然有种被世界愚弄的感觉。二中流传的女教师版本,自然少不了各类恶劣意y,包括我自己。记得那个阳光西斜的下午,我爬出仓库时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软绵绵,两条腿像是假的。同早上一样,陆永平还是不在家。不过这次他妈在。老太太瘦瘦高高,脸窄窄的,说话却细声细气,老给人一种搭配失调的错觉。我进门时,她正带着个小孩,应该是陆永平的侄子。看见我,她赶忙站起来,脸上绽开一朵花:「哟,林林来了」我说来了。我打了几句哈哈就没话说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小表弟在一旁跟人干四角。许久,我说:「我姐呢?不说十一回来的吗?」老太太说:「没有,部队临时有事儿,给召回去了。这都快一年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我说:「哦」我想说「我也挺想她的」,又觉得这样说末免有抄袭电视剧的嫌疑,就生生打住了。「那——」我环顾了下四周,茂盛的葡萄藤依旧遮天蔽日,「那我走了」老太太又起身:「就在这儿玩呗,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这儿脱不开身,宏峰,给你哥拿水果!」陆宏峰吸了吸鼻涕,愣了愣,才朝屋里奔去。我赶忙撤了出来。陆永平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两弟两妹。据姥爷说,他父亲去得早,他母亲又担不上事,陆永平不得不早早辍学,给家里挣工分。有次大雪纷飞,家里没了煤,十四岁的陆永平拉着一板车煤跑了二三十里地。这一来回就是一天一夜,路上除了窝窝头和冷水,便是大地苍茫和北风呼啸。「这娃得受多大苦啊」姥爷说着叹了口气。这事母亲也讲过,不过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励志小故事。总之,陆永平就是长兄为父的绝佳典范,他父亲过世时最小的妹妹才刚断奶。当然这类事我一向不放在眼里,总觉得难脱编出来教训小孩的嫌疑。刚蹬上车,就在胡同口碰上了张凤棠。她骑着小踏板,从遮阳帽到纱巾,把自己裹得像个阿拉伯酋长。以至于当她停车鸣笛时,我都没反应过来。她问我干啥去。我说回家。她说这么急啊。我说哦。她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回来嘛。神使鬼差地,我就跟她回了家。看张凤棠进来,她婆婆说:「回来了」张凤棠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反正她一溜烟就骑了进去。她婆婆抱着小孩起身,一边颠着,一边学着小孩的口吻:「小毛孩,回家咯」经过门口时她对我点了点头:「林林你玩儿,我到那院一趟,孩儿他妈也该回来了」等张凤棠停好车出来,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在张凤棠招呼下,我进了客厅。陆宏峰手里攥着个苹果,看见我就递了过来。「小宏峰真是懂事儿了,」张凤棠摸摸他的头,转瞬声调却提升了八度:「鼻涕擤干净去!说过你多少次!吸溜来吸溜去,恶心不恶心!」评剧世家的孩子难免要受些训练,据母亲说张凤棠早年还跟过几年戏班子。她天生高亮的嗓音在跌宕起伏间像只穿梭云间的鹞子。不等她扬起巴掌,陆宏峰哧溜一下就没了影。「林林真是稀客啊」张凤棠摘掉墨镜。「我姐不是回来了吗?」「哪那么容易,部队有事儿」「哦。挺想她的」「哟,你嘴真甜,以前咋看不出来?」我没话说了,就咬了口苹果。张凤棠卸下阿拉伯人的装备,再现清凉本色。「坐啊」她说。犹豫了下,我还是缓缓坐下,腿绷得笔直:「我姨夫呢?」「我说啥来着,还真是跟你姨夫亲呀」张凤棠翘起二郎腿,绸裤的黑褶子像朵陡然盛开的花。我又猛啃两口,强压下把苹果扔她脸上的冲动。张凤棠却又继续:「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她轻晃着腿,殷红的指甲透过肉色短丝袜闪着模糊的光。突然,她身子倾向我,压低声音:「说不定上你家了呢」我腾地起身,却忍不住咧了咧嘴。张凤棠笑着问:「咋了?」居高临下地扫了眼那白生生的胸口,我把脸撇向窗外:「上个厕所」那天张凤棠死活要留我吃饭。我百般推辞,她就拉长了脸。真是没有办法。几个凉菜,熬了点小米粥。陆宏峰人中通红,让我烦躁莫名。张凤棠问她的手艺比起母亲来如何,我支吾了半晌。她就给了我一肘子,说:「到底是妈亲啊」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陆宏峰似要起身,张凤棠踢了他一脚。我抬头瞥了眼日光灯,总觉得这灯光耀眼得有点夸张。随着那经典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门帘撩起。张凤棠问:「哪儿去了你?」陆永平说:「管逑多」张凤棠扫了我一眼:「你亲外甥问呢,我才懒得管你」陆永平这才发现了我,不无惊讶:「小林来了啊,啥事儿?」我放下筷子,又拿了起来,转过身:「还以为我姐回来了呢」陆永平瘫在沙发上,脖子上挂个绷带,左胳膊套在里面。我也不无惊讶,甚至眼皮都跳了起来。没由来地,插在裤兜里捏住刀柄的手索索发抖。关于表姐,陆永平重复了一遍他的家人对我说过的话,然后问:「你来这儿你妈知道不?」说着他就起身走向电话机。张凤棠冷笑两声:「看你姨夫多积极」我忙说:「不用,我妈知道」陆永平放下电话,说知道就好。张凤棠又笑起来,脸都红彤彤的。陆永平也跟着呵呵两声,在饭桌上坐下:「咋,没我饭?」张凤棠板着脸:「谁知道你吃了没?」陆永平抬了抬胳膊:「拆ji巴个石膏拆到现在,我哪来的功夫吃饭?」找回-丶2u2u2u丶c㎡「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大功臣呢」陆永平不搭茬,cao起筷子夹了块黄瓜,嘎嘣脆响中环顾了下四周:「小宏峰呢?」我忍不住问陆永平胳膊咋回事。张凤棠柳眉都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她就笑了起来,足足有半分钟。在陆永平连「嘿」几次后她才止住笑:「你姨夫多厉害,打个架从人家里撵到……」陆永平突然起身,张凤棠顿时闭了嘴,又深呼了口气:「坐下,我给你盛粥去」张凤棠一走,气氛有些冷清。我感到手软绵绵的,像抹了滑石粉,筷子都有点握不紧。接连夹掉两次菜后,陆永平问我怎么了。我埋头喝粥,没吭声。他说:「这就对了,以后没事儿多往家里跑跑。亲戚孩子这么多,姨夫最服的还不就是你」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抬头又瞥了眼日光灯,它确实有些耀眼了。后来陆永平开了瓶白酒,我也喝了罐啤酒。只觉得头顶耀眼的光惨白得如同定格的闪光灯,而这记忆的一帧也像被谁偷偷扯出爆了光。可能是收拾碗筷时,也可能是饭后闲聊,在抱怨我们喝酒后,张凤棠说:「看你姨夫,现在多干净,赶上在羊毛衫厂那会儿了。呲牙让你亲外甥瞅瞅」陆永平刷地红了脸——当然也可能是酒精作用,脸本来就是红的——却又笑了笑:「你姨废话忒多,也不知道是哪儿痒痒了」张凤棠说:「咋,又想借酒发疯,来啊」陆永平点上一支烟:「当孩子面儿不跟你一般见识」张凤棠哼道:「瞧你德性,你那点事儿我只是懒得说」陆永平咚的一拍桌子,却又压下声音:「你自己干净?」或许打了个招呼——当然,也可能没有——我站起来就往门外走。陆永平说:「急个屁,再玩会儿呗。宏峰?小屄蛋子儿跑哪儿去啦?」张凤棠像挺机关枪:「你ji巴嘴不能干净点,妈个屄的」陆永平摇摇头:「不跟你一般见识」完了又拉住我:「姨夫送你」我说有骑车。张凤棠冷笑:「看你姨夫,真跟亲儿子似的,多积极」陆永平没吭声。我回头的一瞬间,他似乎伸手点了点张凤棠。刚出去,屋里就炸开了锅。陆永平说:「早知道上次阉了乔晓军,给ji巴塞你屄嘴里,看你还逼逼不逼逼?」张凤棠尖叫着,骂陆永平混蛋。一阵噼里啪啦、鬼哭狼嚎。我推上车就往门外走。蹬上车的一刹那,张凤棠似乎还在呜咽:「你找其他女人老娘管过你没?」在胡同口我见到了陆宏峰。他在路灯下干着四角,孤零零的。我在旁边看了会儿,最后说:「宏峰,我走了」他嗯了一声,头都没抬。回到家里母亲已静候多时,问我去哪儿了。我应付过去。她抱怨说钥匙也没带,幸亏隔壁院有人。我置若罔闻地进了厕所,掏出弹簧刀时大腿钻心地痛。至今我记得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那戳出寸许的刀锋如一片薄冰,隐隐透着丝血腥味,却给人一种绵软的错觉。电影一开场我就猛找一通,硬是不见王伟超。由于男女分坐,忽明忽暗中更是连邴婕的影儿都瞅不着。问了下三班的几个呆逼,他们都不知情。事实上能在前仰后合中对我摇摇头就已经够难为他们了。幕布扯在墙上,起风时电影中的人物就跟害了羊癫疯一样抖个不停。各色声音从空洞的音箱中飘出,再越发空洞地扩散至校园上空。遇到低音时,就像老天爷在打雷。然而,所有人都那样兴高采烈。大概自小学三年级起,学校就开始定期放映露天电影。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中学时代。印象中除了少数几部儿童题材,大都是些香港武侠片,像邵氏啦、胡金铨啦、徐克啦。偶尔一闪而过的暧昧镜头总能让下面黑压压的脑袋轰然大笑。我最喜欢的自然是《新龙门客栈》,其次当属《大话西游》。那个国庆节过后的周四晚上放的就是《月光宝盒》。在至尊宝被火烧鸡鸡引起的全场哄笑中,我悄悄退了场。初中部教学区万籁俱静,cao场上的喧闹模糊而圆润,像是来自地下的某种神秘仪式。

黑咕隆咚中偶有几扇窗溜出一线微光,给落叶松抹上了一盏金色塔顶。一种隐秘的委屈突然从心底升起,几乎下意识地,我隐去了脚步声。三班教室黑灯瞎火。我踏上走廊,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趟,才惊觉身旁的楼梯口有人。这让我险些叫出声来,对方似乎也吓得不轻。然而我立马发现那是两个人。他们原本抱在一起,此时迅速分开,每人手里还提着一条板凳。我吸了吸鼻子,就放了个响屁。的确是响屁,在这样的秋夜脆生生的,有点吓人。「严林?」王伟超的声音一如既往,但那丝颤抖逃不出我的耳朵。邴婕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我竟然毫不惊讶。「你个逼放屁了?」他笑着朝我走来。模糊的黑暗中我飞起一脚。王伟超连退几步,踉跄倒地,却连声像样的惨叫都没有发出。简直不可理喻。刚要蹿上去,邴婕拦住了我,确切说是死死抱住了我,她带着哭腔:「不是这样的,严林」这和傻逼言情剧一模一样的情节令我作呕。而那窜入鼻间的清香、拂人脸庞的柔丝更是让我恶心。摆脱开邴婕我只用了俩字——「婊子」。她后退两步,靠着墙,已经哭出声来。王伟超说:「你他妈再骂一句试试?」我一字一顿,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婊子」回家路上母亲一言不发,连往常聒噪不已的青蛙都销声匿迹。只有身下的破车尚在兀自呻吟,让我愈加怨愤难当。母亲进来时,我们已经在政教处站了一个多小时。指针滴答滴答地爬过心坎,我脊梁挺得笔直,余光却始终摆脱不了身旁的王伟超。我总忍不住跳将起来,再抡他几拳。母亲如一缕清风,携来一片微凉的夜空。她和执勤老师说了几句,便朝我们走来。先是看了看王伟超——她甚至摸了摸他的脸,细声叮嘱一番,就让他走了。然后她转向我,就那么盯着,也不说话。我低着头,一颗心在聚焦的窒息中似要炸开。好在执勤老师上前劝说,母亲方就此作罢。她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她在前,我在后。她脚步似飞,我也只能亦步亦趋。直到后来骑上车,驶上环城路,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在村西桥上,母亲兀地停了下来,干裂的嗓音蔓延至整个夜空:「打什么架?啊?打什么架?真是越长越出息了你!」我僵硬地倚在桥头,摩挲着石狮子,肿胀的目光飘忽不定。月亮趴在水面上,瘦得令人惊讶,简直像一弯挂肉的铁钩。我不由多瞧了两眼。当一缕风拂过,水面荡起破碎的波纹时,那弯铁钩便死死勾住心底,微漾间竟有一种快意扩散开来。良久母亲重又骑上车,我缓缓跟了上去。到家洗漱完毕,刚要进自己房间,母亲叫住了我。至今我记得灯光下那微颤的睫毛和浓郁的煮鸡蛋香味。我抬起眼皮,她就说:「看什么看,还有脸了?」我垂下眼皮,她又说:「低什么头,认罪伏法呢?」按摩完毕,母亲就出了厨房。她边走边说:「切了点土豆片,自己敷上」可喜可贺,和王伟超干架后没几天,我就迎来了第二架。虽然从小身体素质好,但我很少与人冲突。然而那天,请原谅——我从末见过那么亮的光头,又淌着汗水,与太阳遥相呼应,晃得人头晕眼花。于是我就推了他一把。我想告诉他即便是高中生,也不应该剃这样的光头。他貌似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仅反推回来,还指着我说:「肏你妈屄!婊子养的」于是我来了两拳,又跺了两脚。他就趴到了地上。时值晌午,篮球场像块盖玻片,不远处的食堂人声鼎沸。我刚想招呼大家继续走,脑后就盖来一板砖。于是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在医务室紧急处理一下,我被送到了校外诊所。刚缝完针母亲就赶来了。她发丝轻垂,汗如雨下,砸到我身上简直振聋发聩。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她使劲捏着我的手叫着「林林」。实在太过使劲,我只好答应了一声。她总算松了口气。据说板砖最容易把人搞成脑震荡,而后者的一种临床表现就是痴呆。接下来就是输液,我斜靠在床上,感觉一个脑袋有两个大。情不自禁地,我就想到了被人开瓢的地中海。进而我想到,老天爷貌似搞错了,要说开瓢,再没有比那个光头更合适的了。母亲咨询过医生后就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捏着我的手,但她说:「好了再跟你算账」说这话时她手心都是汗,丰满的胸部把衬衣撑开一条缝,似有股热气从中溢出,持续地冲击着我的脑门。我赶紧闭上了眼。在气态的酒精海洋中,伤口随着母亲的脉搏轻轻跳动。后来就不跳了。再后来伤口又跳了起来,隐隐作痛。我睁开眼时发现下体直撅撅的。输液室的门轻掩。也不知哪来的风,窗帘四下飞舞。母亲就坐在窗外,与陈老师闲聊着,声音轻柔却清晰。起初她们说着工资待遇,后来就谈到了地中海。陈老师像是憋不住笑:「乔晓军回来啦!戴了顶帽子,但那个头似乎大了一圈儿」母亲呸了她一声。陈老师说:「真的,照这个头的规模,地中海这个词儿怕是不够气派了以后」说着两人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刚要喊母亲换药,陈老师压低声音:「哎,你说你姐夫下手挺黑的嗨,给人揍成那样。以前我还觉得乔晓军除了有点秃,还勉强能看,现在咋瞅咋猥琐」母亲拍拍陈老师肩膀:「噢,妹妹果然品味独特」两人又是吃吃地笑。透过玻璃我能看到母亲低着头,脑后乌亮的发髻都一颤一颤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总算停了下来。陈老师攀上母亲肩头,声音更低了:「……我品味?咦,我看你姐夫那秃瓢儿小眼放着精光,不会在打你主意吧?」「说啥呢,你个死婆娘」两人扭在一起。「换药!」我梗着脖子朝外面喊了一嗓子。也许是用力过猛,轰隆一声响,脑袋似要炸裂。那个傍晚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闷声不吭。母亲则不时回头甩出只言片语。她说:「你小舅妈下午来过了,还有赵老师,你瞧赵老师对你多好,别老跟人过不去」她说:「你饿不饿,想吃点啥?」她说:「有些帐等好了再给你算,趁还能乐呵偷着乐呵去吧」然而晚饭时,神使鬼差地,我就提到了地中海。我说:「听说乔晓军也给人开了瓢,他脑袋不知好了没?」母亲正给我盛着鱼汤,眼都没抬:「你知道的倒挺多」我敲着筷子:「这谁不知道啊,荤段子满天飞,早传开了都」母亲把鱼汤递给我,没有说话。等她给自己盛好汤坐下来时,终于开口了:「有些事儿本想过段时间再说,瞧这情形还是趁这当儿掰清楚得了。都这时候了,严林你就一门心思放到书本上,别老钻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抬起头:「啥乱七八糟的?」母亲说:「你自己清楚」我一字一顿:「我不清楚」母亲放下勺子:「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清楚了吧?」我看了她一眼,低头不再吭声。而母亲还在继续:「不止一个老师提醒过我了。还有上次跟王伟超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吧?」「你烦不烦,我不是小孩子了,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稍显稚嫩的嗓音没有想像中的愤怒,只剩下荒凉和忧伤,也许还有憋屈。「行啊,那你说你都知道啥?」母亲诧异地望着我。「害我爸那王八犊子我饶不了他」说完,我埋头把鱼汤喝得一干二净。饭桌上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头在呼呼膨胀。母亲面无表情,愣在那里下意识地伸手接碗时,我说:「我自己有手」然而费力地晃了晃脑袋,它已经有两层楼那么高了。再见陆永平是两个星期后。记得那天陆永平进来时,我正在吃糖油煎饼。我真是饿坏了,一口下去就是小半个。随着那油炸的甜蜜滚入胃里,我总算抓住了点什么。陆永平倚着门,左胳膊依然套着个绷带,黑幽幽的影子斜戳在墙上。他连咳了好几声,像是要在村民大会上发言。遗憾的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直到我端起搪瓷缸,陆永平才开口。他笑着说:「走,外边儿去啊,姨夫请客」我捏起一个油煎,咬上一口,才慢吞吞地泡了两袋方便面。那是本地产的清真面,当时刚流行酱包,吃起来挺新鲜。搪瓷缸我也记忆犹新,屎黄色,侧身印着小熊猫吃竹笋,手柄处有一行红字:教师节快乐!我扭过脸,盯着陆永平。他穿着一条长裤,上身一件衬衣,扣子崩落两颗,露出黑毛环绕的肚脐像个山野洞窟。我想对他说「滚蛋」,但随食物残渣喷射而出的却是「呱呱」。其实也不是「呱呱」,更像一个闷屁或者脖颈折断的声音。我只好加快咀嚼,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效果好多了。陆永平笑了笑,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衬着橘黄色的木门,他肥脸通红,油光闪闪,像是在烧红的铁块上泼了一勺桐油。我扭身揭起搪瓷盖子,混着榨菜味的热气升腾而起。在惨白的灯光下,我似乎听到了铁块上溅起的「呲呲」声。「你头咋回事儿?」陆永平笑眯眯的。我没搭理他,又捏起一个煎饼。「现在不要紧了吧?」陆永平干笑着在我身旁矮凳上坐下。真的是矮凳,矮人,很矮,相当矮,以至于他需要仰起脸来看我。于是他就仰起了脸:「泡面最好不要吃,还有这油炸食品。特别是你这种情况」他指了指脑袋:「对伤口不好」我撇撇嘴,端起搪瓷缸,把剩下的面汤一饮而尽。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咸了。「学校的事儿你都知道了?你说你——哎,都是姨夫的错,姨夫不该把事闹得那么大,让你妈不好做人,」陆永平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以说是,啊,百分之一百的责任,咋办随你说」他上身挺得笔直,两手搭拢在膝上,看起来像个憨厚的和尚。轻叹口气,他又继续道:「有啥委屈别憋着,你这样,我和你妈都不好受」一下子我像掉进了火炉里,不由腾地站起来,对着陆永平就是一脚。他两臂前伸,晃了几晃,终究还是应声倒地。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爬满黑毛的大肚皮闪耀着奇怪的光,让人心里一阵麻痒。陆永平腆着肚子也不说话,半晌才夸张地哎呦一声,缓缓爬了起来。他边拍pi股边嘟囔:「啥狗脾气,姨夫可没坏意思,你别老往歪处想」他弯腰扶起凳子,又说:「姨夫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快滚」我脸红脖子粗,声音却低沉得像把矬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永平像是没有听见,兀自把矮凳往后挪了挪,重又坐下:「小林啊,姨夫知道你妈在你心里份量重」我脸上登时大火燎原,硬邦邦的目光在厨房环视一圈后定格到了门外。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就张了张嘴。我说——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很正常,真的正常啊小林。谁没年轻过啊,青春期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也是……」陆永平支吾半晌没了音。搪瓷缸滚烫,于是我又把它放回了桌上。银色的院子像张豆腐皮,被竹门帘切成条条细带。我瞅了一会儿,觉得眼都要花了,只好坐了下来。我咬了口油煎。「小林?」我又咬了口油煎,胳膊支在桌楞上,总算踏实了点。「宏峰他奶奶那时候也是……啊,那叫一个俊,自然——不如凤兰,不如你妈。但在我眼里,别看崽子一大溜了都,在我眼里……」陆永平磕磕巴巴,欲言又止。我忍不住瞟了一眼。他低着头,秃顶的脑门亮晶晶的。「姨夫早早没了爹,寡妇门前是非多嘛,你也知道」他抬起头,正好撞上我的目光,就笑了笑。完了又从兜里摸了支烟,拍拍我,要火机。我甩开他的手。他起身在灶上点着,喷了两口烟,又指指我的脑袋。我愣愣地看着,一时有些恍惚。老实说,我无法想象陆永平他妈年轻时怎么个俊俏法。「你委屈我知道,姨夫太能理解了」他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陆永平站在斜阳下,岔着腿,像被什么硬拽到那儿似的。不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那会儿老五——」他在矮凳上坐下,扬扬脸,「就宏峰他小姑,还没断奶,他奶奶就每天垂着个奶子在眼前晃。那会儿生活条件太差,家里又穷,姨夫瘦得跟草鸡似的,整天就计较着一个事儿,就是,咋填饱肚子。白面馍都是弟弟妹妹吃,我从没吃过。别说白面馍了,有窝窝头就不错了。所以说啊,你们现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陆永平笑了笑,跟刀割似的。我低头瞅着手里的半个煎饼,突然就渴得要命。「这吃个奶也是事儿,老四三岁多了,看见妹妹吃,也要抢,不给吃就哭。他奶也没法子啊,熬不过就让他啜两口,这一啜老三又不乐意了。这屄蛋子儿七八岁了都,我就上去揍他,不等巴掌落下他就哭,这一哭我妈也跟着哭。后来她干脆往碗里挤两嘴,谁喝着就喝着」陆永平叹口气,掐火烟头,依旧垂着脑袋。「有次我给公社割猪草回来,一眼就瞥到灶台上的奶。也就个碗底吧,但那个香啊,满屋子都是那个味儿。我没忍住,端起碗就是咕咚一声,啊,完了又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他奶从里屋出来正好瞅见」陆永平顿了顿,接着说:「我哪还有脸啊,转身就跑了出去。这一跑就是老远,深更半夜才回了家。他奶倒跟没事儿人一样,从没提过这茬。后来碗里的奶明显多了,我却再没碰过」那天的空气海绵般饥渴,搞得人嗓子里直冒火。时不时地,我就要瞥一眼水龙头。「其实也偷尝过两次,没敢多喝吧,宁肯最后倒掉」陆永平笑笑,抹了把脸。他声音明晃晃的,让我想起月下的梧桐叶子。「老三老四也就闹个古怪,后来都不喝了。我看那个大奶子晃来晃去,说实话,这么多年,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第一次心里发痒。痒到……痒到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唉,就这么有天晚上我偷偷摸上他奶的床,去喝奶,她就假装不知道。我还自作聪明了好一阵。这事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有次她说,小平啊,你这样老五就不够了。我又羞又急,就说,老臭包能喝,我为啥不能喝。他奶就不说话了。你想这奶能有多少,这么连着几次,哪还有啊。老五吸不出奶,哇哇哭。他奶哭,我也哭」说着陆永平撇过脸——或许是盯着门外——半晌没吭声。周遭静得有点夸张,我只好轻咳了两声。陆永平却不为所动。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喝口水时,他终于把脸拿了回来。「后来,」他说,「后来……」语调一转,他突然拍拍我:「你还听不听?」我不置可否。「那——给姨夫倒点水去」我觉得脑袋快要爆烈,手里的搪瓷缸晃动着,身体冷得无法动弹。陆永平手里已经捏了个油煎,自己倒了杯开水。就接在搪瓷缸里,很快泛起一层油花。陆永平油煎下肚才开了口。他说:「真ji巴烫」「后来……后来……说到哪儿了?后来我忍了几天,心里又开始发痒。最后还是摸他奶床上了,一个礼拜啜一次吧,有时候就干含着,也不吸。他奶再没提过这茬。当然男女那点事儿我早懂了。老臭包到家里送白面我又不是没碰到过,傻子都知道他图个啥」说完他端起杯子抿了口,于是水汽就哈在他脑门上,使后者愈加闪亮。我不由把搪瓷缸晃得更快了。陆永平却不再说话。他放下杯子,瞅瞅我。我撇开了头。水汽袅袅,裹着丝榨菜味,拂在脸上油乎乎的。我忍不住喝了一口,烫得差点把搪瓷缸扔掉。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舌头都熟了。我不得不把它吐出来,像狗那样哈着气。就在这时,陆永平的声音再次响起:「后来不知不觉就跟他奶奶有了那事儿。就是那事儿。很自然,我也不知道该咋说,她连反抗都没有。刚开始怕怀上,提心吊胆,呵呵,后来计划生育搞下来,全村结扎,妈个屄的,连寡妇都没放过。这倒方便了我,几乎每天都要折腾,直到厂里送我去读夜校」说这话时他始终低着头,那张肥脸埋在阴影中,秃顶上的汗水汹涌得如同十月的大雨。我愣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把搪瓷缸放回桌上,却咚得一声巨响。缸里的热水跃出来,溅在脸上,丝丝冰凉。好一阵没人说话。这不是个好现象。无论如何,总要有人说点什么。于是我就张了张嘴,感到嗓子眼里卧了条蛇。陆永平扫了我一眼,又垂下了头。他说了声唉。于是窗外就刮起了风,梧桐的沙沙低语也爬了进来。半晌,陆永平抬起头——他已经挺直腰杆,衔上了一支烟——死死盯着我。那样的目光我至今难忘,像水泥钉钻进墙里时边缘脱落的灰渣。他张张嘴,又把烟夹到手里:「这事儿姨夫只给你说过,可不许乱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拈起了一只油煎。「以前姨夫给你说的——」陆永平把烟衔到嘴里。「啥?」我飞快地鼓动腮帮子。他咬着过滤嘴,摸了摸口袋,再次把烟拿回手里:「想不想搞你妈?」他瓮声瓮气的,肚子涌出一袭明亮的波浪,看起来无比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踹一脚。于是我就踹了一脚。我感到头发都竖了起来。陆永平倒地的动作和刚才并无二致,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轻蔑一笑便把我从错置的时空中揪了出来:「你跟我差不多,就是没我的胆罢了」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觉得我在无限缩小。床也变小了许多,像夜空上的月牙船。恍惚间我徜徉在母亲柔软的怀里,又好像坐在她膝头,伴随着那首童谣「月亮牙儿,本姓张。骑着大马去烧香,小马栓在梧桐树,大马栓在庙门上——」,母亲穿了件碎花「的确良」白衬衫,柔软沁凉,当掺着槐花香的清风抚来,衣角便飘动而起。一如八九十年代的绝大多数年轻女性,翻飞的衣角下毫无例外是高挺的臀部,曲线毕露。那满是弹性的肉暖烘烘的,几乎要溢到我的脸上,白得耀眼。我爬上膝盖,用手指戳了戳母亲饱满膨胀的乳房。似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无法表达。母亲冲我笑笑,张了张嘴,俨然什么声音也没有。随后她怡然自若的掀起那件「的确良」白衬衫,白色的文胸一拉,那颗枣红色的乳头送到了我的嘴里。我急吼吼地吮吸着母亲左边乳头,小手又揪住了右乳。她一脸爱怜地瞅瞅我,轻轻摩挲着我的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母亲水灵了许多,修长莹白的脖颈,脸颊的一抹红晕像是天空的晚霞,宁静而辽远。我的头越来越沉,渐渐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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