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之声从头顶滚来,整个巨大的幻境自中部裂开,碎裂成灰。幻境外,天兵正和魔军打得如火如荼,不分敌我。螣蛇已经爆裂成碎片的眼珠子里划过一丝惊愕,随即是上当的不甘。——魔军根本没有投入重渊麾下,一切只不过是青旸利用餍蛇内丹所造出的幻境,以假乱真。不过顷刻,那份不甘便随着身体的消散,一同逝去了。“青旸!”洛珝一瞬间仿佛浑身血液都被抽走,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周遭喊杀声震天,他眼里却只看见了那从一抹灰烬中缓缓坠落的人影,仓皇奔去。洛珝将那如薄纸般的身体接在怀中,望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眼,抖着手去抚摸他的脸庞,颤声道:“青旸?”没有人回应他。恍惚间,洛珝看见一道黑色魔气从青旸眉心飘出,随风而散。空落落的恐慌占据了整颗心,他身体战栗得不成样子,颤颤巍巍将神识渡入青旸体内查探。须臾,洛珝瘫软下来,神情呆怔,如同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青旸的元神,已经消散了。现在他抱着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一些古早俗套的生离死别梗别担心下章立马复活不虐小凤凰立大功!重逢玉棺中,沉眠的人眉眼如玉,面容沉静。寒玉所散发的白色雾气在他周身缭绕,让那张脸显得愈发浅淡,苍白,看不明,抓不住。洛珝呆呆地跪坐在玉棺旁,这三个月里,他已经是不知多少次伸出手,去触碰那张面颊。直到指尖传来冰凉触感,他才恍然放下心,确定这人没有像千年前他的至亲一般,随风化去。螣蛇自毁元神,要拉着青旸同归于尽。青旸本该肉身与元神俱散,却因千年前他给予的不死之身,留存下一具完好的、活着的躯壳。只是那躯壳空荡荡的,里面没了神魂,再也不会醒来了。“你又骗我。”洛珝目光空茫,不知望着何处,口中喃喃,“你不是说我们结了生死契,我死了,你也会死吗?可为什么你死了,我却还活着?”大战前夕,青旸来找他,说他们结了生死契,洛珝如若殉天,他也会死。“阿珝,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殉天,好吗?”洛珝当时惊愕了好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青旸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心中一直抱着如果用天羽神火杀螣蛇不成功,他就殉天向上苍借力的心思,尽管他从未说出口。可青旸将他的每一分心思都猜了个透。走到绝境时,他可以牺牲自我,但如若这份牺牲会牵连到旁人,他必定下不去手。洛珝原想着,若他不在了,还有青旸可以照顾瑶瑶,保她一生无忧。但若是他和青旸都不在了,还有谁会护着瑶瑶?他自己已尝过失去父母的滋味,太痛了,他不愿让瑶瑶再经历一次。青旸用生死契,将他殉天的念头彻底打消了。“他没有骗你。”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洛珝回头,只见容玉一身缟素,缓步行来。他忙起身行礼:“帝君。”大战前,天帝将一身修为悉数传于青旸,本就神力枯竭,自青旸死后,更是忧思成疾,一病不起,将帝位传于容玉后,便退居蓬莱,不再过问朝政。容玉叹口气:“嫂嫂,我根本无心朝野之事,这帝位本该是大哥的。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唤我容玉便可。”洛珝颔首,没有拒绝,或者说他此刻心思根本不在这些无谓的称呼上,急切地问:“你说青旸没有骗我,那这是怎么回事?”容玉立在玉棺旁,目光哀痛地望着棺中之人:“你们是结了生死契,但你是契主,他是契从。你若身死,他也会死,但他死了,却不会影响到你。”“什么?”洛珝神色怔忡,脸上泪痕早已被风干了,此刻眼眶泛起干涩的疼痛,却流不出泪。“不仅如此,你身上每受一分痛楚,他便会痛十分。”容玉望着他道,“嫂嫂,大哥对你有愧,他认为是自己为凤族带去了灾殃,才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仿佛骤然被一柄利剑刺中,洛珝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血液里如同掺入了无数细密的针,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都在绞痛。他面色惨白地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容玉轻叹一声:“嫂嫂,节哀,你还有瑶瑶。”洛珝垂着眼睫,没有回答。良久,再抬眸,容玉已经离开了。空荡荡的白玉台又只剩下他和青旸两个人。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身侧飘渺游移的云雾。洛珝哑声开口:“青旸,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这一切,重新与你在一起吗?”青旸面容平静,连眼睫都未动过一下,自是听不见他的话的。“你做梦。”洛珝自顾自地说道,口中一咸,竟已是满脸泪水,再开口,声音里便带了委屈的哭腔,“你这个自私、狡猾、无耻的大骗子,总是不顾我的意愿,就替我做决定。”“我偏不如你所愿。”洛珝捞起袖子,胡乱揩了揩眼泪,把自己擦成个大花脸,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永远这么躺着,再也别到我眼前来烦我!”说罢,他蹭起身来,不知是怕自己反悔,还是怕被人看到这番狼狈模样,步子飞快,头也不回地跑了。夜凉如水,月色满窗。洛珝躺在凤栖殿宽大的榻上,头一次觉得床榻有些空。他睁着眼,呆呆地望着天顶,脑中一幕幕画面乱七八糟,走马灯似的飞快地闪过。他想起自己刚重生到天界时,还是一只灰扑扑的鸡,怕青旸怕得不行。青旸每次想抱他,他就钻进花园角落杂乱交错的枝桠里,缩着翅膀不出来。青旸进不来,便蹲下来,在树丛外柔声唤他:“阿珝,树枝锋利,小心弄伤自己。”一院子的仙侍皆面色如常,像是对此奇景早已见怪不怪。洛珝后来才知道,青旸上穷碧落下黄泉寻了很多年,才从如来那儿得知他神魂残缺,转世后会外表会肖似一只鸡。他想,青旸这些年到底找他找了多久?捉了多少回鸡?以至于从一个四海景仰的谦谦君子,变成了众人口中阴晴不定的疯子。洛珝心揪得难受,酸意从心口渗入骨骼,化作灼灼烈火,烧得他浑身发疼。可下一瞬,漫天凤凰齐飞,啼血哀鸣的景象倏而闪现在脑中。心脏蓦地传来钻心的疼。恨吗?当然是恨的。恨命运弄人,阴错阳差。恨宿仇难消,旧事难忘。可他更恨自己,因为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无法承认不爱青旸。更何况,还有瑶瑶。青旸算准了他放不下瑶瑶,从一开始便打算用这个孩子来拴住他。他们龙族皆是如此,骨子里偏执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卑鄙,却有效。眼泪滴下来,砸在脖颈处的龙鳞上。被泪水触到的刹那,龙鳞倏地发出微弱的亮光,那亮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从他脖颈上飞了出去。然而光亮太过微弱,以至于戴着龙鳞的人丝毫没有察觉。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来,扑到洛珝怀里。瑶瑶肿着一双通红眼睛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才会醒?”洛珝收起泪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爹爹只是累着了,在睡觉呢,等他睡够了,就会醒了。”瑶瑶抽抽噎噎控诉:“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爹爹放在玉棺里面?爹爹为什么不在床上睡觉?”洛珝把她抱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柔声道:“床上太热啦,你爹爹是条水龙,喜欢凉凉的地方,所以才让他睡玉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