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旸叹息道:“阿珝太不听话了,当然要好好吓一吓,才知道乖一点。”洛珝忿然,原来青旸这么久一直都在这里,刚才见他被小女娃吓得屁滚尿流,竟然也冷眼旁观!见人委屈得眼睛都红了,青旸才化出身形,把人抱在怀里,轻拍着背安慰道:“这些鬼童力量太过强大,数量又极多,我的修为在这里受限,与之正面相抗并非权宜之计。”洛珝抽噎道:“可还在山神庙里的时候你就牵住我了,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青旸道:“并非是我把你带来的,我只是跟着那些鬼童走,暗中保护你罢了。这场旱灾来得太过蹊跷,我需要查明原因,怕打草惊蛇,所以才没一早告诉你。”洛珝道:“那路上对我使用傀儡术的也是”青旸道:“这倒不是我,只是那些小鬼用来防止你不配合的伎俩。”洛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问:“这到底是哪里?”“冥河。”“冥河?”“嗯。”青旸耐心解释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忘川,忘川之上是奈何桥。这是阴阳两界相交之处,凡人死后,魂魄要过了桥,才能转世投胎。我们现在,便是在这桥下的忘川河中。”洛珝惊疑道:“外面是河水?可为什么我还能呼吸?”青旸摇摇头:“并非是河水,而是自忘川存在以来,由无数鬼魂心中的执念和怨念所生的雾气。那些不愿投胎,或是投不了胎的鬼魂,便只能在这忘川河中永生永世地游荡。”洛珝想了想问:“那些鬼童,是不愿投胎,还是投不了胎?”“我料想是前者。”青旸沉吟道,“这些鬼童虽是怨气深重而化的厉鬼,但身上并无过多血煞之气,或许并未害过人命,或是害的人不多。”“可我听清河镇上的人说,他们每年都会送生人活祭,若这些鬼童没有害人,那过去送来的那些新娘子到哪里去了?新娘子嫁的山神又是谁?”难不成,那些新娘是一直在这忘川河的洞窟中住下了?可生人怎能一直住在幽冥之界?倏地,门口传来响动,青旸不得不飞速隐去身形。他用传音咒在洛珝耳边说道:“阿珝别怕,我在。”洛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门开了,阿妞和阿妹一起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那木箱快有她们人那么高了,她们却抬得十分轻松。姐妹俩把木箱砰的一声放在洛珝跟前,阿妹刚松手就欢喜地扑进他怀里:“娘亲娘亲,我们给你带了好东西来。”阿妞则一改之前的黏人模样,冷冷瞥他一眼,哼哼一声扭过头。洛珝好奇道:“什么好东西?”阿妹的眼睛笑成弯弯月牙:“娘亲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洛珝依言打开箱盖,差点没被里面金闪闪的一片晃花眼。只见那箱中,满满都是金银珠宝,镶着蓝宝石的珠钗、翡翠镯子、镂空雕花的金耳坠、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只是其中有好些首饰都变了色或是沾了灰尘,像是已经放了很多年。洛珝不敢置信地使劲眨眼睛,好半天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们哪儿来这么多金银首饰?”阿妹抱着他的手臂,扬起下巴骄傲地说:“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干活,这些都是我们挣钱给娘亲买来的!”洛珝不禁感叹:看看这孝心,给这俩小女鬼当娘,不比给青旸那精神病当替身强多了!可他转念一想,疑惑道:“你们不是鬼吗,到哪里去干活挣钱?”阿妹说:“到阳间去干活呀。”洛珝震惊:真有人敢雇鬼干活啊!还是童工!“那谁雇你们干活呢?”一旁的阿妞开口了,声音有些沮丧:“没有人雇我们,他们一看见我们的样子就吓跑了。”阿妹接口道:“不过我们会自己找活儿干,我们去帮人刷碗扫地,干完活儿从他们兜里拿钱就行啦,反正只要我们藏起来,他们就看不见我们。”洛珝快惊掉了下巴,这些天真的童言童语中的逻辑,和那歌谣一样让人哭笑不得。他忍俊不禁地问:“这就是‘入了洞房幸福享’?”“当然。”阿妞抄起手臂,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我们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娘亲找来。”洛珝忍不住矮下身摸摸两个小女娃的脑袋,柔声道:“那你们的娘亲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阿妹闻言高兴得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娘亲,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你玩儿,但是角落里那个黑坛子,你千万不要玩哦!”洛珝的目光在房间里四下搜寻,果然在墙角的杂物堆里捕捉到一个黑漆漆的坛子,约莫有四五岁孩童的一半高,昏暗光线下看起来阴森森的,渗人得很。他好奇心上来了:“为什么那个不能玩?”阿妞插话道:“你和他说这个干什么。”阿妹委屈地嘟起小嘴:“我怕娘亲不小心碰到了嘛。”阿妞凶神恶煞地龇出森白牙齿:“碰到就碰到,他胆子那么小,吓死他。”想起她之前面部融化的可怖模样,洛珝心肝一颤,连忙道:“好好好,我不碰就是了。”阿妹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娘亲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们去给你做好吃的哦!娘亲不要走哦!”洛珝温声道:“好的哦,娘亲不会走的哦。”诶,奇也怪哉!他说话怎么也变成这样了!阿妹被阿妞拉走后,青旸在房内现出身形,阴恻恻地逼近:“阿珝认旁人作女儿倒是认得快,对瑶瑶怎就不承认自己是它娘亲?”穿过来这些日子,洛珝已经吸取了深刻的教训——不要试图和精神病人讲道理。他小声反驳:“我没有,瑶瑶一直都把我当它娘亲呢。”咦,他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青旸冷哼一声,转身朝墙角那个黑坛子走去。洛珝一个箭步拦在他跟前,警惕道:“你要做什么?”青旸:“看看那坛子里是什么。”洛珝急声说:“我答应了她们不碰那个坛子的。”青旸叹道:“阿珝,追查旱灾的线索说不定就藏在里面。”闻言,洛珝张开的手臂放下了。他想起清河镇那些身上长满了紫黑色脓疮,痛苦不堪的百姓,蔫儿了下来。青旸非常了解他这只鸡的好奇心有多强,继续循循善诱:“况且,你就不好奇,她们为什么不让你碰吗?”洛珝的确好奇得心痒痒,思来想去,终还是妥协道:“好吧,那就看一眼。”他就看一眼,不碰,应该不算违背承诺吧?二人来到角落,青旸小心翼翼地掀开坛口倒盖着的瓷碗,抱住坛子倾斜下来,对着有光线处往里瞧。只看了一眼,青旸便紧紧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那坛子圆鼓鼓的,坛口却狭窄得只有巴掌大,只能容一人观看。洛珝见青旸神色有异,心下更奇,忙道:“你看完了吗?给我看看!”青旸不语,任他把坛子抢了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抱着坛子往里瞅,只见坛子里堆积着黑褐色碎状物,像是某种硬物的渣滓,其间还有块白花花的东西,看上去稍微完整一些,却看不大清楚是什么。洛珝把坛子对着幽微光线转了转,待看清那坛中之物,直吓得尖叫一声,手一抖,将坛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幽幽鬼火下,那森白之物赫然是半块头骨。洛珝魂儿没了半条,脸都吓青了,却见那坛子被他摔得在地上骨碌碌一滚,里面的东西也跟着撒了出来,而那头骨正巧滚到他脚边。他慌慌张张就伸手去捡,却听青旸惊声大喊:“阿珝别碰——”终还是迟了一步,指尖触碰到头骨的那一刻,一股大到恐怖的阴寒吸力朝洛珝袭来,仿佛将他的意识硬生生从身体里拽出,猛地拖进了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