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殿下检阅一下凤阳的军容如何?”凤非离微微一笑,眼瞳中似有五彩虹霓,变幻莫测,让宫棣无法评估他的想法。跟随着邺州主人的脚步,宫棣随他来到高高的阅兵台,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心底有个声音无奈地告诉他:“凤阳一族若反,大明的末日就到了。”“小宫,你不舒服么?”凤非离轻轻靠近他,亲昵的叫着。当年在京城时,如果身旁没有其它人,那个叫徐熙的男孩便会这么叫他。“凤非离,”朱宫棣看着面前那双邪魅人心的眸子,轻轻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向我展示邺州的军威。但我也必须提醒你。不义之战,纵然赢了,也必伤天下元气。”凤阳王眨了眨眼睛,突然之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好半天才喘着气扶住这位忧国忧民的皇长子,把头顶在他肩上,仍是笑得断断续续道:“你好……讨厌,人家今天明明……还没有转换角色嘛,人家明明还是你的……你的童年好友嘛,难道我的演技退步了,会让你想到那个地方去?”朱宫棣一时愣住,看着这个笑得乱没形像的人又狂笑了一阵,才慢慢直起身子,撒娇般嘟着嘴继续道:“我今天又没有演野心勃勃的实力派藩王给你看,明明从典礼一开始我就对你很温柔啊,笑得也很甜啊,为什么你还是以为我带你看我的军队是在威吓你呢?”“那……那你是……什么意思?”大皇子完全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给弄晕了头,只能这样问。“我是想告诉你,”凤阳王温柔地将双手放在他肩上,情深意切地说,“我是很强的,我可以保护你,如果哪天你在京城呆不下去了,就到我这里来。你是我的朋友,在我的地方,你是绝对安全的,想干什么都行。”朱宫棣有些不知所措地听着这些话,简直有些弄不明白凤非离这个人到底是高深莫测,还是真的根本没什么野心,只是爱玩爱闹爱演戏?不过能在风云变幻的宫廷生活中幸存下来的皇长子并不笨,虽然一时还看不透凤阳王的行事准则,但最起码已经明白他现在正兴致勃勃地扮演着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好朋友角色,只要依着他演就是了。“谢谢你凤非离。我会记着的。”朱宫棣敷衍地回答,根本没有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会真的使用这个承诺,千里迢迢投奔邺州。也许是因为朱宫棣难得来一趟,而凤非离又只能对他一个人名正言顺地扮演童年好友的角色,所以一直到皇长子回京复命为止,凤阳王都没有变换过角色,温柔体贴得有时连宫棣都恍恍然,以为自己真的是被人放在心尖子上爱护的好朋友。离开邺州回到京城,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明里波澜不惊,暗里刀光剑影。有时心力交瘁之际,便会想起在凤阳王宫暂住的日子,尽管常被那人弄得哭笑不得,但却轻松坦然,不必时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自保如何害人。二弟琛棣越发的爱玩爱跑,去御书房看他时常常只见闻家的二公子认真地看著书,而他却爬到树上掏鸟窝。宫棣并不太管束琛棣好动的行为,因为深深知道卷进夺嫡争斗中的痛苦,他只想让弟弟当一个快快活活的小皇子,如果要手上沾血,他来沾,如果需要争夺污浊的权力,他来夺。但是皇后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她希望两个儿子都能够拥有足够的实力来确保自己的地位与荣耀。她对大儿子说:“琛棣必须了解身为一个皇子的真正意义,我也知道这一切太残酷,可能会夺去他现在单纯的快乐。但你的力量毕竟还是不牢固的,如果有一天你被扳倒,我们母子该怎么办?”宫棣请求母后给他一点时间,他不愿意让琛棣太快地接触血腥与黑暗的东西。皇后答应了他,没有再逼着琛棣学什么帝王之道,反而送了他一只美丽的金毛猎犬。琛棣非常喜欢这只猎犬,为它起名叫金儿,白天和它玩耍嬉戏,夜里跟它一起睡觉。每次在跟宫棣聊天时,开口闭口便是金儿这样金儿那样,开心的不得了。有一天两兄弟正在闲谈时,皇后娘娘也来看他们,还随身带来一盒火腿点心,说是梨香宫伏妃娘娘所送。金儿当时正伏在琛棣腿上,皇后随口道:“不知金儿喜不喜欢吃火腿?”这一下提醒了琛棣,便拿了一块点心喂给金儿吃了。宫棣看着母后淡淡的表情,突然觉得不对,刚站起来,金儿已经七窍流血,倒毙于地。琛棣伤心极了,抱着金儿的尸体不肯松手,皇后娘娘用手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这块下毒的点心,本是伏妃给你吃的……”朱宫棣全身颤抖起来,他丢下伤心欲绝的弟弟,愤怒地把母后拉到门外,但看着她冷锐的目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皇后是在琛棣幼小单纯的心中,培植恨的种子。但他不能允许,他知道什么是恨的滋味,他死也不愿意让心爱的弟弟和他一样,夜夜被恶梦惊醒。朱宫棣拼命想着如何快速增长自己的实力,至少要强到能让皇后放心,不再打琛棣的主意,但在宠妃与朋党之争中,能保持现有的场面已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除了尽力阻止母后与琛棣的单独接触外,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到有一天,他到闻府接琛棣回宫,见到了闻家大小姐闻逦瑛。两个月后,闻国师长女下嫁给了皇长子朱宫棣。权重朝野的闻国师正式被人划为大皇子这一派。皇后娘娘的心,似乎略略安定了一些。大婚那天,凤阳王命人快马加鞭,连夜送来另一枚霜果做贺礼,倒好像嫁给了他就得防人时时下毒一样。朱宫棣将这枚霜果,拿去给琛棣吃了。为了补偿新娘,他对逦瑛尽可能的温柔体贴,虽然没有所谓的爱情,但皇长子妃的生活,实在是非常的幸福。又是两年过去了。北方边境异族作乱,朝廷征剿,却屡战屡败,几无可用之军队,只得下令凤阳出兵,却被凤非离以装备不齐为名拒绝了。人人都知凤阳富庶,所谓装备不齐,自然是借口而已。但由于这两年老皇因为忌惮凤阳的势力,对邺州颇为苛刻,时时有为难之举,意图削弱凤非离的实力,虽然目的未达到,面子是早就有点撕破了,在军力衰弱的情况下而对凤阳一族的抗命,更是毫无办法。无奈之下,朝廷以加封北境十三郡作凤阳领地为条件,请凤非离答应出兵以解边境危机,而前去洽淡此事的使者,不知为何又选上了朱宫棣,可能在老皇的眼里,这两人的交情应该是不错的。这一次凤非离倒是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他,礼节周到地请他住到了凤阳王宫,并设晚宴为他接风洗尘。两年不见,凤非离没什么变化,仍是秀发丽容,妖魅惑人,看他斜依软榻,手执水晶杯浅浅媚笑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一手掌握大明最富庶土地的藩王。朱宫棣本来对自己此行的成功还算有把握,因为朝廷的条件极为优厚,而一旦北境失守,对邺州也有一定的影响,再加上凤非离在他面前一般都很好说话,所以没道理不答应出兵。但经过一个晚上的观察,大皇子有些心惊地发觉凤非离这一次,竟然已转换了角色。他不再是那个温柔忠诚的童年好友,变成了一个手握王牌不肯轻易下注,准备把对家玩得精疲力尽的赌徒,一旦他演得尽兴起来,不知要把自己玩成什么样子才会满意。果然,在第二天的正式会谈中,凤非离对朝廷献上的北境十三郡表现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北境又不富庶,每年都会发生水患,我为了什么要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凤非离修长的凤眸似开似闭,靠在榻上,用指尖时不时地拨弄一下长发。“北境虽不宜农商,但有大片的铜矿与铁矿,以邺州的财力进行开采,将来获利之丰厚可以预料,凤阳殿下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的。”朱宫棣耐着性子陪他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