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宣和就穿着那身绛红的裙子戴上那支红珊瑚簪花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
宣和去的早,进去的时候宋嬷嬷正服饰着老夫人梳头,宣和见状就浅笑着说“从前我都是替我娘梳头,不若让孙女来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瞧一眼宣和,目光落在她穿的鲜艳的红裙上,想起她还在孝期,眉头微不可查的轻皱。
其实昨儿岑玥刚来上了眼药,她明着是来陪老夫人解闷的,暗里却挑了话头把话题扯到宣和身上,说起宣和又提起她那短命的娘亲,话语间唏嘘不已,又是心疼又是哀叹,把一个善良体贴的知心姐姐演绎的淋漓尽致。
多亏了岑玥这般一说,老夫人就顺着话头想起了宣和还在孝期。
但从镜子里看见小姑娘浅笑背后强忍着的隐隐涩意,老夫人想起这是个刚没了娘亲的小姑娘,大抵这时想起她娘心头酸涩,但又不敢表露怕招人不喜只能强做坚强,便忍住没斥责“你倒是有心了。”
宣和接过宋嬷嬷手中梳子,动作娴熟。她在现代生活的时候爸爸有偏头疼,为此她还特地学过一些按摩手法,给老夫人梳好头她还给老夫人按了按头。
老夫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头疼的毛病,被宣和这般一按摩,疲倦痛感一下子去了大半。
“你这案抚的功夫也是为了你娘学的?”老夫人阖上了眼睛靠在红木雕花的躺椅上问道。
宣和低低“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提起她娘,她的眼眶很快就红了,不过她很快就吸吸鼻子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老夫人听见动静之后抬眸细细的看着宣和,突然想起自这个孩子回来自己只想着给她多添点东西便是,并没有问过她从前的生活,更对她从前经历过什么一无所知。
面前的小姑娘在岑府养了半个月,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瞧着小身板好似也没初见时那般单薄了,但她垂敛眸间犹可见些许怯意。
到底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老夫人还是心疼的,她轻轻拍拍宣和的手示意她可以停下来了。
然后老夫人又让人取了些新做的饼子并上栗子糕过来,配上烫热的杏仁牛乳给宣和吃。
宣和谢过老夫人,就坐在老夫人下乖乖巧巧的捧着饼子小口吃。
她吃的虽快,但是姿势很雅观,可以说是赏心悦目,一看就知道从小被好好教过。
老夫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见宣和吃完两个饼子一块栗子糕又把一碗热牛乳喝完,才让人换上蜜饯果子,对着宣和温和的询问“那栗子糕吃多了不好克化,等你回去的时候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些送过去。从前可有吃过这些糕点饼子?”
宣和点点头,唇角还沾了一点糕点的碎渣,看起来可爱的紧“我幼时不懂事见旁的孩子吃便缠着我娘也要买着吃,我娘卖绣活儿挣的钱不多,除了生活开销都给我买笔墨了,哪有钱去买那些糕点,但我缠的紧,她就跟隔壁婆婆学了一下午,给我蒸了一锅糕,我记得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桂花糕很甜呢。”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漾着光,星星点点,仿佛回忆都是甜的,只是下一瞬眸中星光却黯了下去“娘亲都没吃,一锅都留给我,我攒着不舍得吃,放了小半个月,最后糕都霉了,我哭了两三日。”
老夫人听了却有些眼眶微湿,她轻轻的抚了抚宣和的脑袋“好孩子,回来了日子就好过了。”
只是可惜了孩子她娘,听说是个读书人家的女儿,被自家大儿子碰了之后怀了孩子不肯弄掉,愣是被逐出家门,孤儿寡母,可见日子多难过,怕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没了。
这样一来,老夫人更加不忍心责怪小姑娘了,她才十几岁,穷苦了这么久一时被繁华富贵迷了眼也难免,身边也没有贴心人提点,又懂什么呢,大不了日后自己多指点一番。
虽是这样想着,但看见宣和一身红衣,乖软的坐在那里,老夫人还是忍不住拧眉。
正准备开口提点,却见小姑娘有些不安的拽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夫人心细如丝自然是察觉了,便柔和的问她“梨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宣和确实摸准了老夫人的心思,先她一步开口了“原不该劳烦祖母,只是梨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实在不知该如何办,又因祖母和善慈祥,孙女一心孺慕,便也厚着脸皮向祖母说了。”
她这话说的巧,先把自己初初进府的困顿迷茫处境说了一遍,又真诚不浮夸的奉承了老夫人,这才开始步入正题。
“孙女初来京城还未出过门,更不知寻常制衣买料子都在何处,还望老夫人派人指点一番。”
老夫人隐约猜到了宣和的用意,没点破,她只是颔等宣和继续说下去。
“按理我娘亲只算是外室,嫡母健在,我身为娘亲唯一的女儿只能私下为她守孝,但娘亲为梨儿操劳了一生,梨儿时时刻刻都顾念娘亲,”说着,宣和的脑袋低落的垂了下来,声音也小了许多,“原先孙女的衣裳颇有些不堪入目,便只带了几件来,但没想到府里备的衣裳都太过鲜亮,奈何梨儿先前的衣裳被丫头们嗤笑过,便再也不敢拿出来穿,只好背上不孝的名头在娘亲孝期穿这些衣裳”
这话倒也不假,确实有小丫头嘲笑宣和穿的破旧不似个主子。
宣和特地把这话憋到现在才拿出来说,一是为了让老夫人察觉到她的处境不好,连小丫头都敢欺负她,二是王嬷嬷和含霜都是大夫人的人,有她们在自己做事不方便,自己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护着,难免哪日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欺负了,这话说出来老夫人自然能体会其中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