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后面建了一座玻璃屋顶、带纱门的露台。我想,既然屋顶是玻璃的,也许是工作室吧,于是踏上三层台阶,来到纱门前。门没锁,敞开一条缝。我拉开门,探头进去,喊了米克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如果米克不在附近的话,这样开着门可真出人意料。也许他这个人太过古怪,根本不关心锁门这种小事,但我仍然觉得很奇怪。他应该会小心保护自己的私人财产,特别是工作室墙上挂满了他的油画作品、碳素画,还有钢笔素描。对于收藏者而言,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我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屋。我不想这么做,擅闯他人住宅是小说里私家侦探的标志行径之一,但我一向觉得这么做很蠢,并且也是违法的。几个月前,在卡丁和尼克尔斯案件中,我一时冲动,闯入一家鱼类加工公司,结果险些丧命。自那以后,我就更加不愿意擅入私宅了。于是我站在门外,打量了一圈工作室内的状况。什么也没看出来。这地方比我的公寓更乱,到处散落着画架、一罐罐颜料、画笔、空白画布,以及其他绘画用品;还有一大堆纸张、地图、破破烂烂的西部通俗小说和渔具堆在一起。看起来这里没人。
我拉上门,站了一两秒钟,望着眼前空旷的滩涂草地,然后沿着小路走向码头。背风处拴着一艘小船,长约十四英尺,船尾装着一个马达,船外裹了一层防水布,几乎把整艘船都盖了起来。我往码头尽头走了两步,从那里可以看到浅滩上下游的情况。两边都看不到什么东西,河对岸也没有。
突然一阵风起,小船在波涛中上下摇晃,撞击着码头侧面,砰砰作响。我觉得脸颊和耳朵都冻僵了。米克可能还有一艘小船,也许他坐着那艘船到其他浅滩钓鱼去了。从我在工作室里看到的那套渔具判断,他的确会钓鱼。但是今天很冷,对于钓鱼来说实在太冷,天气太差,更何况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再说,如果去钓鱼的话他怎么可能不锁工作室的门呢?
我走下码头,一间小木屋映入我的眼帘。小屋大概有十二英尺见方,由退了色的灰色木板搭建而成。屋顶歪歪斜斜,铺着一层沥青防潮纸,正对着运河的这面墙上有扇窗户。我一时兴起,穿过湿软的草地冲小屋走去。站在门口,我伸手拧了拧把手。门锁着。
我转身要走,却又停了下来。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我看到草丛中盘着一截钓鱼线,就像一条细细的蛇。我的胃里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头皮发麻。不是因为刮风或寒冷的天气。噢不,我心中暗想,不要又是这样,不要再来一起。但我以前经历过太多次这种感受。当接近暴力与死亡的时候,我几乎能够像通灵一般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我咬紧牙关,走向朝着房子那边的窗户。玻璃上布满了一道道灰尘。屋里光线昏暗,结满蜘蛛网。但仍有日光透过玻璃照射进去,看得清屋内的情形。
奥齐&iddot;米克倒在门口的木地板上,身体扭曲,旁边有一架梯子翻倒在地,还有一把双刃斧头。他的身上沾着血迹,还有一些灰色东西,斧头上也是。他的后脑勺被劈成了两半。
苦涩的胆汁涌上我的喉头。我转过身,深深吸了两口气。胃里不再沸腾之后,我再次从窗户朝屋里看去,这次不是看尸体,而是看房门。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老式门锁上插着一把钥匙,是那种大大的圆头钥匙。我拽了拽窗框,想把窗户拉起来。窗户纹丝不动。我急忙转到另外一边,又拉了拉那边的窗户,同样拉不开。两扇窗户要么卡死了,要么从里面锁上了,就像房门一样。而据我目前看来,这座小木屋没有其他出口。
又一起该死的密室杀人案。
第16章
01
我在米克的工作室给县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我用手帕包着话筒,并尽量避免触碰别的东西。接电话的家伙听起来像磁带录音,他记下我的名字和米克家的地址,让我等在原地,二十分钟后会有人到。说完没等我表示感谢,他就挂断了电话。他的声音非常兴奋,估计这里不经常发生命案,而这起命案将会成为本周的重大新闻。相当重大的新闻。
我犹豫着是否要给埃伯哈特打个电话,告诉他事情的最新进展,但这么做为时过早。米克的死也许能让丹瑟尔摆脱困境,但也可能不行。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也许米克是自杀,也许在哪里留了张纸条,说他这么干是因为他对弗兰克&iddot;科洛德尼的死罪责难逃。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件事就漂亮干脆地了结了。但问题在于,米克不是自杀。自杀的人不会把自己反锁在小木屋里,用斧头劈开自己的脑袋。不,这件事要么是意外‐‐这个意外出现得太恰到好处,我很难接受‐‐要么是谋杀。如果是谋杀的话,那整件事要么变得简单明了,要么变得更加复杂。这完全取决于是否出现减轻罪状的情节,取决于本地警察找到的证据。
或是取决于我能找到的证据,我暗自思量。
现在,我独自一人待在工作室,无所事事,静待警察的到来。我可以到外面等他们,但那里太冷了。我不应该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不过,我用不着触碰任何东西‐‐总之,不用我的手去触碰。没说我不能像个老猎犬一样东闻西嗅吧?没说我不能用眼睛看看吧?
我走到纱门旁,往外张望了一下,确定后院依然空无一人,然后转身重新打量了一遍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时我猛然意识到,屋里的一片狼藉也许并不是米克自己弄的,也许这个地方被人翻了一遍。仔细一看,就是这么回事,不明显,没有东倒西歪的家具用品,但是屋里很乱,比一般的杂乱无章更甚。唯一没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堆在墙角的那摞通俗小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