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情况并没有好转,他只不过从船上的小黑屋到了马车上的小黑屋里,所不同的是同行的孩子从刚开始的三十个减少为十个。
日本人把生了病的孩子都丢尽了海里,他还记得其中一个小伙伴被拎走时候还是活着的,他睁着眼睛,泪水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凄婉的光芒,在漆黑的船舱里是那样的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他和笼子的伙伴们一起被赶下马车,好久没有吃饭,浑身都没了力气,他拖曳着沉重的脚步朝前走去。前面照明的火把太过明亮,刺得人眼睛酸痛,他揉了揉眼睛,睁开时却发现场景已经大变样。
数百个和他一样高的孩子堆在一块,齐刷刷地立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几十个带刀的日本武士把他们围在中间,只留下一个缺口,小七扭头看了看,却发现是一个足足有两三米高的大坑。
突然,这些日本武士全部朝一个方向跪倒,一个轻摇折扇的书生款款而来,白色的飘带在风中温柔的飞扬。
小七不敢再抬头去看,却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倾听,那人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柔,这样温柔的人他这辈子只见过一个,那日在烟台港,敏姐姐柔声问他:“孩子,你怎么在这儿?”
“哈伊!”不知那白衣书生样的人说了什么,日本武士齐声回应,山呼海啸,锋刃出鞘,长刀在月光下发出阴冷的光芒,小七听见兵刃划过身体的声音,一阵剧痛从左肩袭来,他被人踹进前面的大坑里。
孩子们哭喊声连成一片,剧痛中,他勉强翻过身来,倒退着向后退去,孩子们如同下饺子一样被推进这个坑里,日本武士拿起土撬翻土……
夜色里,他看见那白衣书生的笑容,依旧温柔如三月盛开的樱花,他却再也不会把他和敏姐姐的笑容弄混。
吵人的哭喊声终于没了,朝香宫亲王摇了摇折扇,问跪在地上的武士:“从烟台去往关东的六岁男童可否抓尽?”“回亲王,帝国船员誓死效命天皇,凡乘坐帝国船只的六岁男童除了死的,其余都在这里。”
亲王满意地点点头,却看到所有跪在地下的手下都张大嘴巴,好像见到鬼一样的神色,黑夜里有凉风乍起,吹得他衣袍鼓动猎猎作响,今夜的月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他心里有种有不安的神色一闪而过,“怎么了?”他厉声问。
“亲--亲王您看!”跪在地上的武士被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坐在地上,他顺着武士的手指看过去,也惊呆了。
璀璨的银色月光下,那片刚刚被填平的土地上有泥土不停的松动,片刻功夫,一个小孩子从坑里活脱脱地立起来,已经成了一个土人!
小七最怕黑了,小七不想呆在这里!他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爬;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在关东等我,我得出去才行!他的手被土石割得血肉模糊;
大柱叔你们为了救小七被推下海,等小七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们!他感到有尘土进入鼻孔,头好痛,昏昏的;
敏姐姐,我好像看到你了,你怎么知道小七在这儿?你是来接我的吗?小七好开心,小七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他从土里爬出来,执着地向前走去。
朝香宫亲王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孩子,看他一步一步想自己走来,越来越近,武士们全都吓得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土里撅着屁股高呼天照大神显灵,只有他,看到有鲜红的血顺着孩子的脚步滴下,渐渐醒悟过来,只有人的血液才是红色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孩子们的跟前,有武士拔出刀慌忙前来护驾,他摆手推拒,心里却不由不恐慌,莫非,天照大神不止庇佑了他一人,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人能死而复生不成?
“孩子,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小七眼睛被尘土蒙住,看不见是谁,但他还记得这个声音,阴柔如毒蛇一样的声音。
他开始感到害怕,但渐渐地却不怕了,刚刚从死人坑里爬出,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东西比死亡更另他感到惧怕,他用平静的声音回答他:“我叫七儿,今年八岁了。”
“八岁了?”那人有些诧异看了看小七明显略矮的个子,猛地倒退两步,拔出旁边武士的腰刀,一刀砍下了领头者的头颅,“蠢货,办事不利,留你何用!”
小七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在喷洒在他的脸上,他条件反射想去擦拭,那人却弯下腰,折起袖子温柔地替小七拭干净脸上的尘土,用中文对他说:“你叫弃儿?可见你父母不想要你,但是你不用怕,既然天照大神庇佑你,那么,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