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沙发靠背缓了会儿,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人在他腰上扶了一把,问说:“没事吧?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薛汶摆摆手,婉拒了对方另有所图的好意,小心地挤了出去。
厕所在酒吧的另一头,得穿过聚集在中央的人潮。
薛汶穿的还是白天上班那套黑色西裤和衬衫,只不过黑色衬衫原本扣到最顶上的纽扣现在解开了三四颗,袖子也挽了起来,原本整整齐齐束进西裤里的衬衫下摆也在用拥挤中松散地往外滑了些,倒是让这身打扮看着不像白天时那么正经死板。
一路上,烟酒味混起各种各样的香水气味里传来,让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薛汶倒不是如此不胜酒力,主要是他近来在吃药,本不该喝那么多的。
等他装聋作哑地无视了一次搭讪,两次揩油,好不容易挤到通往厕所的过道前时,他已经在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就在他痛定思痛的这一刻,因为没留神,他没看到旁侧打横穿过来的另一个人。电光石火间,两人直接撞到了一起,对方杯里的酒也因此洒掉大半,泼在他们身上。
被酒精严重侵蚀的大脑转得比平时慢些,薛汶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
“没事。”那人声音很轻地应了声,差点就要被嘈杂的音乐和人群的说笑淹没。
不知为何,这轻细的声音仿佛钩子一样勾住薛汶,让他下意识地循声看向说话的人。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透过缭绕的烟雾隐约看到了对方的长相。
薛汶的第一个想法是——很白。
正是因为那人的皮肤白,所以精致的五官更加明晰,哪怕是如此糟糕的光线也挡不住那些线条的美丽。
“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不然之后洗了也容易留痕迹。”见那人愣在原地不动,薛汶提议道。
到这里为止,就是薛汶对那个晚上最后的清晰记忆。
这之后直到早上在床上醒来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几乎全都不记得了,只剩些模糊的感官记忆残存在脑海之中,或者说,肉体上。就连这张不应该会轻易忘记的脸,也是薛汶在对薛怀玉产生怀疑后才逐渐记起来的。
当然,他其实依旧未想起任何决定性的确凿记忆,能够证明那个人就是薛怀玉,只是直觉越发强烈。
“你应该记不清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什么了吧?”一旁的薛怀玉说道,“想知道吗?我可以都告诉你,我记得特别清楚。只要你亲我一下。”
薛汶先是盯着手里的酒半晌,然后才转头看向薛怀玉。后者正面带些许笑意地等待着他的答复,见他看过来,甚至主动往他面前又凑了凑。
这时他们已经离得非常近了,薛汶只要往前倾那么一点点——大概三厘米——就能坐实一个吻。
但这三厘米花了薛汶整整三分钟。
当他们的唇终于在烈酒的苦涩中相触时,薛汶听见薛怀玉轻轻笑了一声,然后那人咬了咬他的唇,又顶开牙关,舌尖灵活地缠上他的舌头。
“哥,我闻起来是不是很香?”薛怀玉松开薛汶,贴着被吻得濡湿柔软的唇问道,“你当年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五年前的薛怀玉之所以会跟着薛汶进厕所,主要还是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像当年那个在医院走廊里给自己递纸巾的人。
对此他当然是不确定的。毕竟那个夜晚也已经是七年前了,而这七年里,薛怀玉也不止一次地有过类似的感觉。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想在茫茫人海中偶然再遇到那人的可能性几乎无限趋近于零,却仍然不妨碍他抱有一丝希望。
有时候他会觉得,就是这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支撑着他在父母离去后继续活着。
而这次似乎和以往的情况都不太一样。
薛怀玉感到某种类似直觉的感觉变得格外强烈,以至于他竟然对于这次的判断有了前所未有的笃定——他开始确信眼前的就是当年在医院里遇到的人。
洗手间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氛的味道,外头的吵闹在墙壁的阻隔下稍微减弱了些。
喊他来洗手间的人没管自己衣服上的酒渍,只是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薛怀玉将几乎洒光的酒杯放在洗手台上,用手沾着水在胸口擦拭。胸前被水打湿的布料黏在皮肤上,有一阵凉意,隐隐透出里面的一丝肉色。在手指的揉搓下,那片淡黄色的酒渍略微淡了些。
水珠沿着小臂一路往下滚,撩起一阵痒意。大概是注意到这一点,那人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说:“给,纸巾,擦擦吧。”
薛怀玉整个人都顿住了。
这句话震颤着与回忆中的重叠,他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眼前的画面和当年的景象几乎完美地交叠在一起,连原本完全记不清的细节都变得清晰起来。
一只男人的手,手上还带着钢带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