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将各自走各自的路,但凡有联系也是通过两国外交,再也不能如此这般促膝长谈。
今后将各为其政,永不开战的话说得好听,真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谁也保不准谁就会翻脸。
今后不相见便已是最好的结局,若要相见,只怕是在战场上。
今后,将各有各的繁华世界,各有各的花团锦簇。
可谁又能轻易忘怀在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那个人呢?况且一同度过的,是那样美好的十年,是无可复制的少年时光。
芈狐取字以来,名与字都成了讳,伯丘的字是晋光叫顺口的,毕竟楚国的法管不住晋国的公子,芈纯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带着微微颤抖的一声“伯丘”让芈狐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扑进芈纯的怀里,像那时一般任性,任性地把眼泪胡乱地抹在他的袍子上。
“伯丘,伯丘……”哽咽着声音伸手一遍一遍地抚摩着他的后背,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芈纯闭上眼,一滴泪迅速滑落下来,“对不起……我说不出再见了……”
指尖抚过被擦得黑亮的琴,带起悠悠一串泛音,音不成节。晋光按弦仰头,一弯新月挂在天上,连星星也稀疏,独自透亮透亮。
月牙已缺,人也不能团圆了。
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况且在这夜里,听见了这久违的声音。
尽管很难去承认,但这把琴对于晋光来说是一定不寻常的,这声音直接与梦里的重合,明明是钻进了少女设的套里,一时的气闷之后,回到晋国,刚开始他竟夜夜都能梦见这琴声。也曾找乐工斫过一些琴,张张试来,却都不是此声。
所以重逢这声音,竟如重逢故人般令人兴奋。
“琴搁久了就有些坏,因为是公子的琴,所以没有让别人碰,直到今天才修好了拿出来,还好赶上了时间。”芈风抱着瑟,特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坐在盈盈月光下,美得如新娘一般,“乐工开始还说可能修不好,本来都要放弃了,却始终不想买新的琴,觉得旧物才是时间的见证者,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真正有意义的东西……”晋光思忖着,芈风却大胆地靠了上来,肩上微微一沉,晋光愣住了。
“谢谢您……”她突然这么说。
脸上的红晕被月光掩盖,晋光慌乱一笑:“谢我做什么?”
“谢谢您这次特意来与我告别。”
一句话戳到痛处,晋光猛然意识到自以为长痛不如短痛的逃避也许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坏的决定,他不敢直面芈风的感情,也不敢伤害她,可越是不想伤害就越造成了伤害,造成了伤害,他就会控制不住变本加厉地逃避——他早就陷入了此前没有意识到的死循环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知道这次他拒绝不了了,所以他会选择好好来告个别,尽管这次并不仓促,芈风早早就在芈狐那里得知了他要走的消息。
但就算是同一件事,哥哥说,和爱人说,终归是不一样的。
月色如水,芈风半隐的羞涩正如楼前半隐的花枝。她今天特意穿上的裙子,是嫁衣吧?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她是多渴望能伴在他的左右,再苦再难也不怕。
他心领神会,却绝不能妥协,从私心来说,他舍不得。
舍不得这样美好的人陪他受苦,舍不得看她伤心的样子。
“我会把琴带走的,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他会主动这么说,让芈风感到意外,如果不能同行,有什么东西能相伴也好吧?她抬头望他,沉溺于他满眼的温柔中,相顾无言。
五十弦丝丝轻拨,一弦一柱思华年,如凉风穿柳,簌簌沙沙。
女声清越,伴瑟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