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想起那个骄傲的日耳曼青年总是咧着笑的嘴角,还有豪放的大嗓门。那个青年在梦境里对他说:「我是东德人哦。」
「没办法,我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冷。」
「第一次见面还觉得你浑身带刺,像颗仙人掌似的,现在这样好多了。」
那个人……是普鲁士。从二十多年前起不再是国家,如今已经不知消失在哪方的普鲁士。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那小镇的药店,而是那堵被砸碎的、曾阻拦无数生命和希望的城墙,位于那条分界线的柏林墙。那时候,银发青年和他强壮的弟弟互搂着肩膀,那嘴角的弧度是那样骄傲,人民的呼声包围他们,礼花和彩带散了他们满头满身。
——这一点也不好。
普鲁士,你这个可恶的、狡猾的家伙。擅自卸下国家的身份,姿态那样潇洒地离开,简直、简直就像在嘲笑我这样的可怜虫。
——而我不能够。
在失去意识前,英国挣扎着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第二十四章24。
他们悄悄地议论:英国病了。
六月份的行程密集得出乎英国的意料。与欧洲各国的会议、皇室成员的出访、与非洲国家的进出口贸易协定……他不得不带着随身行李箱在白金汉宫住下,方便随时前往唐宁街,并且还要在行程中安排空档复查健康状况。
和首相的会议结束后,英国的身体重重地陷进休息室的沙发里。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郊区的庄园大屋了,失去照料的小玫瑰园想必又变得更加破败。
「我们现在的处境艰难,请您忍耐,英国先生。」他那一向尽职的秘书马里欧在沙发旁弯下腰,满脸歉意。
「没事。」英国轻咳几声,用力把涌上喉咙的铁锈味咽了回去,「这是我的职责。」
七月即将到来,英国的脸色越发惨白。因为不可抗的乏力和贫血,他本就单薄的身形走起路时简直像一片摇晃的残叶。
这比过去的每一年都要严重。
英国知道自己确实病了,并且病得很严重。
从英联邦常规会议上其他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连一向粗线条的澳大利亚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行事风格粗糙的澳洲青年在会议结束后拦住英国,一脸严肃地说:「英国,我觉得你一副快死掉的样子。」然后被新西兰从背后狠狠地踹了一脚。
「英国先生,今年的状况好像比往年严重许多啊。」加拿大走上前来,在英国咳嗽时轻拍他的背脊,「今年就别来北美洲了吧。」
英国一愣。
在往年的七月份,他无论如何都会抽时间飞去北美洲,病恹恹地为加拿大庆生,然后在七月四日前一路往南,咳着血去参加美国的国庆典礼。
加拿大说的话一点也不奇怪,欧洲与北美洲,隔着大西洋的三千公里,光是航班起码要折腾上半天,更别提事前的出行准备和行程安排。
他很忙,美国很忙,即便是看起来比一般国家悠闲的加拿大也忙。然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美国了。
「不……我会去的。」
他抬起头,朝加拿大挤出一丝笑容。
哪怕那只是他一厢情愿、近乎偏执的习惯。
美国和他的国民对热闹的典礼情有独钟,每年七月份必不可少的盛大烟火演出,人潮涌动的广场上群星汇演,白宫工作人员在草坪上举杯,高声歌唱《星条旗》。
被邀请的国家们置身这样的庆祝现场,反倒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这毕竟是属于美国人的专属节日,他们不过是宾客。
英国站在人群中,看上去并不起眼。不远处,那位穿着空军外套的美国青年穿行在他的国民中,与所有人热络地问候。整场庆典中,英国只在送出礼物的时候和美国飞快地打招呼,那之后就只能像这样,远远地望着。
西班牙和法国端着酒杯凑到英国身边来,前者不满地斜视着远处的年轻国家:「美国这小子,最近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法国轻啜一口香槟,因为酒精质量不佳而皱起眉头:「那家伙毕竟站在那个位置,就像以前的我们一样吧?」
英国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远处高大的青年身上。
那是美国。曾经打败他、击垮西班牙、解放法国的美国,踩踏着他们这些失败的先例前行的国家。
美国人脸上自信的笑容让英国人怅然若失。他喃喃地说:「不……他眼中看到的,是我们不曾看过的风景。」
「你还是老样子,净说那家伙的好话。还真是痴心不改啊。」西班牙语气尽是嘲讽,法国与他一唱一和:「你们可真是狼狈为奸,哥哥我守着欧盟很没有安全感唉。」